裴濯踏过后院的石板,冰凉的水面上映出单薄的身影。他微微抬头,江凝也不知何时坐在了屋檐上,正托腮望着天,难得正经了几分。
当然,下一刻,就暴露了本性。
“兰泽!你快上来看看!”江凝也招着手,露出了满眼的兴奋。
等裴濯上去之后,江凝也指着底下波澜不惊的水池,兴高采烈道:“你看,像不像一只王八!就跟章若晗的脸一样黑!”
裴濯沉默了片刻,问道:“现在不困了?”
江凝也一边靠在了屋脊上,一边抱怨着:“都怪他这一惊一乍的,我都睡不着了。”
他身上还裹着裴濯的外衣,淡淡的清冽之气让他吸了吸了鼻子。
“兰泽,你说这章若晗竟然也牵扯进了并州治水的事情,他还有脸来求裴先生?”
裴濯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淡淡道:“章先生只是识人不清,无辜受牵连。”
“这你也信?我看是裴先生给他面子,不揭穿他罢了。好歹师徒一场,裴濯把他遣去青州避避风头,过几年说不定还能再回来。可他偏偏爱咱们稷城的富庶繁华,非要留下不可。裴先生是真拿他没办法。”江凝也头枕着手臂,躺在了屋檐上。
裴濯瞧着那轮明月,一时不知今夕何夕,只觉得分外明亮。月色落满了将军府,还落满了整座稷城,将其他的灯火都遮盖住了。
“章先生不是那样的人,”裴濯轻声道,“他尚未入仕之时,极为勤奋刻苦。”
那时,裴濯还在府中不肯迈出一步。可冬日的雪无论多大,他总能每日看见章若晗上门拜访,跟在裴聿书的身后问东问西、求他答疑解惑。
府中管账房的安先生曾跟裴濯说:“瞧瞧,自打将军从北境把他捡回来,他便跟拽着救命稻草一般缠着不放。此人有持之以恒的毅力,日后能成大事。”
后来裴聿书被他烦得不行,打发他去跟翰林院的老学士学习。没过几天,章若晗却跑回来了,说那老学士竟然给他泄题,暗示他舞弊。他绝不与这样的人同流合污,生生推了一年才去考科举。
这一年中,他又是无论寒暑,日日提着好酒上门。
他穿的鞋子都磨坏了,可还要省着钱给老师孝敬一杯佳酿。
裴聿书看在眼里,便也默许了他来。有一回病了,裴聿书问起才知道,遂差人去送了药。章若晗感激涕零,整条街坊都能听见他的嚎啕大哭。
后来入了朝堂,他也从没忘记时常来探访,更莫说还曾与诋毁裴聿书的人当众吵过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