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寻常来得很巧,再晚一会儿宋鸢就要脱衣睡下了。
他被安置在东厢房品茶,陆嫣被请去西厢宋鸢的卧房,那里灯影绰绰,两道苗条的剪影投在窗上,空气中飘着淡淡栀子香,有种令人沉醉的美好。
这感觉是他所陌生的。
作为陆家独苗,所有人都以为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其实他一岁就被迫离开母亲独自到外院居住,三岁起不论寒暑每天学满五个时辰,五岁做策论,写错一个字,手心就会被打得皮开肉绽。
摔倒了不许哭,高兴了不准笑,没有朋友,见不到母亲和姐姐们,这就是他的整个童年。
每晚偷偷来看他的陆嫣,是他灰色时光的唯二亮色。
另一抹便是宋鸢。
犹记得七年前,他头一次离开陆家,陪母亲进宫探望姑祖母,他在宫里迷了路,碰见一个躲在玫瑰丛中哭泣的小女孩。
他从未见过这么伤心的人,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一般。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是她母亲忌日,每到时候她都会躲起来哭,玫瑰的尖刺扎破她娇嫩的皮肤,她像感觉不到疼似的。
虽然只有十二岁,他却有种物伤其类的疼痛,原来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可怜的人,他红着眼在她身后站了许久,直到心慌的母亲带人找过来。
从那以后,她小小的、孤单的、倔强的、美丽的身影,就住在了他冷硬的心间。
他发誓下次再去一定要亲手给她递上帕子,哪怕什么都不说,也能让她心里好过一些;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折一片叶子吹曲子给她听,告诉她世间颜色万千,不及她一点笑颜。
可惜已没了下次。
第二年春上,他带着祭品去看她,她连面都没露,全程都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接待的。
他认识这个男孩,总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她用玫瑰刺扎自己,男孩就默默替她包扎,他一开始以为那是她的内侍,后来才知道居然是她舅舅。
再后来,她舅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美貌丫鬟,一个沉稳,一个活泼,据说是徽帝特意从江南采买过来的。
他再没见过她哭,她在他面前总是客客气气的样子。
她不知道,他很不喜欢她这副“面具”,可他又不忍心撕破她的伪装,因为那是她在后宫生存的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