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贵妃娘娘。”宫娥出来:“皇上叫您进去。” “去吧。”魏绵奕笑着,从容的跨进殿中。 “绵奕。”弘历回首望她。 魏绵奕朝他伸出手去,两人的双手紧紧的交缠在一起。 “累吗?”她坐在他身侧,温柔的望着他。 弘历笑着摸了摸她紧皱的眉头:“什么事让你伤神了?” 魏绵奕一怔,含笑低头触摸上自己的眉心,早已换上笑脸将心事掩埋,却不想落了眉头一处倾泻了心意。 深宫之中最忌讳喜怒形于色。 她拉下他的手放在自己侧脸上轻轻的摩挲着:“今天我担心了你一整天。我怕你没将帝王剑和碧玺交出。”上一世弘历为了这两个东西过早的暴露了他的野心,疲于奔命。 “你给和亲王了吗?”她再问。 “嗯。”弘历点点头,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寒意:“但迟早还会再回到我手上。” 魏绵奕笑了笑:“和亲王还是那般年轻吗?” 三十年没见了,再见到死敌一定是一件很感慨的事情吧,她想。 “还是那样。”弘历皱眉:“丑的很。”他难得的评价外贸,嘴巴坏的让人又气又好笑。 魏绵奕给他斟了一盏酒,递上去,他一口饮尽,夹了一口鱼肉,点头示意她继续斟酒。 有宫娥进来,躬身通传:“皇上,令贵妃娘娘,傅恒周中涓求见。” “这么晚了?”魏绵奕看向他。 弘历猛地站起:“快传!” “嗯?” “绵奕,我要送你一份大礼!”他爽朗大笑,拉起她往外跑。 只瞧傅恒带着一个灰不溜秋的男子进来,提溜着男子的衣领,连跨步将他丢在一旁,朝他们跪拜作揖:“皇上,杨开泰找到了!” 魏绵奕仔细一瞧,才发现地上那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不正是她认识的杨开泰吗?而且还是三十年前的杨开泰。 满头黑发,眼神惊恐,小心翼翼。 “先生快快请起。”弘历亲自上前扶起他。 杨开泰赶忙躲避到一旁,自己站起,拍拍身上的灰土。 “先生受惊了。”弘历俯身一拜。 杨开泰看了看傅恒,又看了看弘历,嗯哼了一声挺直了腰板,满脸的不屑,高傲的昂起了头颅看向外面的天空。 傅恒一见,顿时怒目:“你这小子!”举起双臂。 杨开泰赶忙抬手挡住。 已被弘历喝止:“周卿不得无礼。” 说着拉着魏绵奕走到杨开泰跟前,朝他深深一拜,恭敬道:“先生切勿怪罪属下无礼,我与令贵妃娘娘在这儿赔罪了。” 魏绵奕盈盈俯身一拜。 杨开泰仍旧不语,闭上眼,用屁股背对着他们。 “今日请先生来,是为了给拙荆调理身子,还望先生赐教。”弘历好脾气的道。 只等了许久,杨开泰才凉凉道:“不敢。” “先生受惊了。” “哼。” 弘历望向傅恒,傅恒耸肩,双臂打开,也委屈道:“属下之前是好言好语相请,可这莫先生直骂乱臣贼子不肯跟来,没办法只好把他绑过来了。” “还不快快与先生赔不是。” 傅恒只得不情愿的上前,朝着杨开泰做了个揖:“先生大人大量。” 杨开泰眯着眼儿睁开一条缝儿,小人得志的瞄了一眼,嘴角有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魏绵奕尽收眼底,怎不知他的性格,只是吃硬不吃软而已。 当初弘历找到他,也是她先处理妥当了,才百依百顺了一些,只是今日看的有的磨了。 “看座。” 有宫娥搬来两张凳子和案桌,跟着傅恒进来的士兵提着杨开泰的箱子打开取出脉枕。 魏绵奕坐了其中一张,抬头看他。 杨开泰瞥过眼去。 “拙荆自幼身子不好,我夫妇两欲要再求子,只是多年无所出,还望先生治好拙荆之疾。我定中金感谢。”弘历急切道,他上前拉了拉杨开泰的衣袖,杨开泰恼怒的抽出:“我只治正统之人,不与奸恶之徒为伍!” 弘历青筋狠狠一抽。 “谁是奸恶之徒!皇上乃顺应天命,推翻乾隆乱政,此乃有功于社稷,有利于百姓!”傅恒反驳。 “我乃一介草民,不知什么社稷什么百姓,只知侍奉我君王!” 魏绵奕问:“先生是不肯一治吗?” “誓死不从!”他挑眉。 “那好。”魏绵奕笑了笑,朝他俯身一拜:“圣人道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先生此志臣妾与夫君若是不成全岂非强人所难?” 弘历知晓她要说什么,走过去站到她身旁,按住她的肩膀,摇摇头。 魏绵奕拍了拍他的手,安抚的看了她一眼。 杨开泰吞了一口口水:“你,你想怎么样?” “臣妾不想如何。”她笑道:“只是愿成人之美而已。”说着站起:“来人。” 黄门入内。 “将莫神医推出,嘱咐廖将军行刑!” “是。”三两个黄门上前束住杨开泰的左右手。 杨开泰挣扎着,惊恐大叫:“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对我!” “先生莫怕,廖将军的刀极其锋利,绝不让先生感觉到一丝的疼痛。头颅就落地了,或许您还会眨个眼,鲜血碰上三尺高!以您的鲜血来成全您的志向。”魏绵奕笑笑。 他膝盖顿时软了下来,屈服在地竟不能走。 又跑进两个黄门将他整个人架起。 “毒妇!你这个毒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杨开泰哭出声,身体瘫软。 “还不拖走吗?”魏绵奕呵到。 直拖到含章殿宫门外,杨开泰整个人扳住门板,发出一身惊天大喊:“我治!我治还不可以吗!” 魏绵奕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弘历也正看着她,他上前握住了她的双手。 “还是令贵妃娘娘有办法。” 魏绵奕莞尔一笑,她与杨开泰那么多年,他什么习性难道还不懂吗? 吃软不吃硬,只能出硬招,杨开泰此人身上有太多的弱点了,他看钱重,看正统重,但只要遇到命,一切都可以抛诸脑后。 而她也更喜欢与这样的人说话。 简单。 杨开泰被吓到了,哭的稀里哗啦,双腿瘫软在门口,又被黄门架着进来坐下。 魏绵奕拉上袖口,露出雪白的腕在脉枕上。 杨开泰抽泣着搭上了她的脉。 过了一会儿,眉头慢慢的皱在了一起,抬起头看向她的气色,啧啧摇头。 “如何?”弘历问。 “令贵妃娘娘的脉象受损极大……”他沉着脸:“积劳成疾,又受过寒气袭体,泻了元气,恐不宜再产子。” 杨开泰的话犹如一道平地惊雷,砸的众人晕头转向。 “可有根治之法?”弘历问。 杨开泰不悦的看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我若不能治那全天下就没人能治!”众人松了一口气,弘历笑道:“还请先生这边开药。”说着小黄门走近,躬身作揖要带杨开泰到书房内开药。 杨开泰却道:“现在着急有何用,这身体损伤太大了,非一朝一夕能痊愈的。” “那……” “至少需要一月时间才可暂治,但半年后再产子才最好。否则胎儿极有可能带了母体的寒气,伤到心肺。”他摇摇头:“这身子可不好,还得调养着呢,一月以内还是忌事吧。” 杨开泰说话极大胆,魏绵奕脸色不由红起,背过身去。 弘历却是喜上眉梢,亲自扶杨开泰起身,鞠躬:“还劳先生这段时间替拙荆调理身体,若是有需要的药材只管说,在下定能为先生搜罗来。” “自然要你搜罗了!”杨开泰不买账,拍了拍被他搀过的衣袖,对转过身的魏绵奕道:“看你这妇人容貌不是最美,心肠却最歹毒,怎让你夫君如何待你?”后半段话说给弘历:“我若是你,早就休了这等悍妇了!” 他这还是在记恨之前魏绵奕威胁他的事,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魏绵奕闻言转过头,笑笑看弘历。 弘历抱骇:“先生与拙荆未曾相识,不知拙荆实乃性情柔和之人,在下得次良妻是福。还劳烦先生仔细看知,若是产下麟儿他日定以重金答谢。” 杨开泰狐疑盯了魏绵奕看了半响,撇撇嘴:“你可别骗我。我虽为医者,但也跟着师傅学过几年的面相之术。她虽为妇人,但目光太过刚毅,不比伟男子逊色,有朝一日定是心狠手辣之人,你说的性情柔和没看出来。”又自言自语道:“不过这是你们的家室,与我无关,我就等着你的重金答谢了!走了。” 傅恒随后朝二人作揖跟出去。 直到无人时,魏绵奕才问他:“皇上对他的耐心臣妾闻所未见?”弘历最是藐视读书之人,医者也可以半归入吧。 弘历拉着她坐下,继续吃着刚才的晚膳:“我若不对他客气,他心存报复于你不利如何?”说到这儿,他沉吟了会儿:“我看还是再请一个急医跟随在他身侧也好时时警惕他有何异动。” 魏绵奕想了想,摇头:“我看不用。杨开泰此人极其清高自傲,他向来以自己的医术自傲,若是有意为难我,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若是再请一人时时刻刻跟在他身侧,唯恐有逆反之心,反不尽兴医治了。” 她深知杨开泰的脾性,也懂得如何顺毛。 “还是令贵妃娘娘想的周到。”弘历感慨的包裹住她的纤细小手:“绵奕,你若为我产下麟儿,我定时时刻刻带他在左右,亲自教导,亲自抚育。” 这已经是最长情的陪伴了。 永琰,永琰他从未没做到过。 魏绵奕反手握住他的大掌,心下触动着,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将千言万语汇成一尊酒,递到他跟前:“皇上,今日之言,臣妾定日日谨记在心,还望皇上也不忘此言。” 弘历一口饮下,两人对视一眼,已是话尽了。 冬日寒冷,饭菜过来一会儿就冷了,弘历吃不饱,魏绵奕替她下厨,煮了寿面。 从小厨房出来,有小黄门来报:“令贵妃娘娘,皇上和几位将军在前殿议事。” 魏绵奕脚步一顿,看向宫娥端着的面。 用老鸭泡过酒炖的,热气腾腾酒香肆意。 又抬头看天,圆月快落,天边见得稍许的白光,再一问时辰:“几时了?” “已至丑时。”小黄门回道,又问:“令贵妃娘娘这面要端进去吗?” 魏绵奕摇摇头:“不了,端去给莫先生用吧。” “先生恐已睡下。” 也是,魏绵奕扶额:“看我这记性,你看看给谁吃了。”她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皇上若是问起,就说我休息去了。” “是。”小黄门颔首,恭送她远去。 夜色如冰,有霜降打白了草木,结着冰,干枯的卷曲着枝干。 极长,又那么的短,很快就过去了。 魏绵奕在梦中梦到一枚虎符落进她怀里,又摔成了两半。 弘历横眉怒目朝她讨要,她拿不出来,急的直跺脚。 直到被人叫醒,她才揉着双眼爬起,窗外有刺眼的阳光透进。 还在迷迷糊糊之间,她问:“几时了?” 弘历抓过衣服递给她:“巳时,听说你早膳都没用?” 魏绵奕摇摇头:“不记得了。”昨夜太困了,一躺就睡着。 “绵奕,我们要搬离朝宫,住到咸阳城郊外,和亲王要入宫了。”他扶着她的手起,宫娥赶忙上前穿衣。 魏绵奕揉了揉眼儿,看向弘历问:“你昨晚有睡吗?” “没。”弘历头抬也没抬,同忙得收拾重要的信件来往。 “与吕欢,张布的书信,你给我放到哪里了?” “第三个书架,二层右边的抽屉里。”魏绵奕看着宫娥给她拉细腰。 弘历找了一会儿,从中抽出一张信封,点燃了。 信纸遇到烈火快速的卷曲,成黑,红色的火光在轻盈的跳动着,丝毫不受弘历黑沉脸色的影响。 魏绵奕看着火光,停了下来,直到信件全部烧毁成了黑炭掉落在地,她才回过神来,朝外喊道:“去搬一盆火炉来!” 弘历已拿出了一个古朴精致的木盒,打开,一摞摞用细线系好的信封全部取出。 黄门正搬着,一扎信件已飞进火炉,搅动起星点火光。 “可以了。”魏绵奕挥退宫娥,走进内室,叫人飞快的打包了金银细软,不过一个笼箱的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