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雨后朦胧雾气笼罩着整个慕容府,等江芷走到南院,拧拧衣袖能挤出半碗水,两条袖子加一块养条鱼不在话下。
因她经历过洗个澡镯子都能被人从房顶钓走的奇葩事件,故此对要紧的东西看得挺上心,回房以后二话不说径直扑床上将枕下四四方方的小包裹拿了出来。
包裹里不是别的,正是署名“抱香死”那件盛衫子的木盒子,之前每次进城出城都要打开给守门兵检查两遍,盒子里空间不小,衫子就薄薄那一件,她打开再合上顺手就把身上一些琐碎的玩意丢进去一块背着,省了大包小包的麻烦。
掀开盒子第一眼瞅见的是左丘行昔日赠她的“诗集”,想起上面的“两只花蝴蝶”她就止不住脚趾抠地,但还是得硬着头皮拿起来翻上一翻,她对上面的诗不感兴趣,但里面确实有她要的东西。
一张张洁白泛黄的书页在她指腹下飞快掠过,像一只正在扑腾的鸽子翅膀,翅膀扑腾到一半,江芷将夹在诗集最中间的一张草纸拿了出来,草纸质地粗糙干涩,边缘生硬的都能当小刀使,稍有不慎皮肉都可能给割破。
她将叠得四四方方的草纸层层展开,看清上面内容时顿时松了口气,未细品,重新叠好揣袖子里便飞快出了南院。
此时此刻,宴席上的林婉婉当真能用“如坐针毡”四字形容。
虽然当那么多人面青年不好刁难她刁难的太厉害,但时不时抛出个有关作画的疑难杂问也是有够她吃不消。答上来了,对方对她好一番恭维引得众人对她的“大作”更加期待,答不上来,人家哈哈一笑对她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更让她无地自容。
刚到待嫁年纪的深闺小姐,脸皮比纸还要薄,最是听不得揶揄的话,坐下后登时红了眼眶,几经犹豫紧张的攥紧拳头问李秾:“李公子,如果是江姑娘,她会怎么做,会不会直接把人打一顿?”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现在就好想打人哦。
三杯下肚的李秾面上依旧苍白如玉,若非眼角一点嫣红让他看上去比平日多了几分慵懒迷离,状态正常的江芷看了都敢拉他去打群架。
李秾沉吟片刻舒了口气道:“打什么人,她只是武功高,又不是莽夫,若遇见个恼心事就要靠武力解决,她当初也没本事用三两句话就抚平一院子要人命债的平头百姓。”
林婉婉听到这里顿时惊了:“一院子……要人命债的百姓?这是怎么回事?我从未听她提起过的。”
“又不是什么好事,她提它干嘛。”李秾伸手捏了捏眉心道,“两岁被人拐走,生生被揍了十二年揍出一身本事,等到好不容易下山,国破了,家也没了,偌大个天子脚下临安府,没有一个人能给她一个公道,上门要钱的倒是不少。”
林婉婉瞠目结舌,她不是不知道江家的情况,但远没想到江芷的命运会是这样曲折,想来大概是江姑娘每天心情动作都太明(没)朗(心)快(没)活(肺),极容易给人种“无事一身轻”的放松舒适。
难得李某人沾了酒话比平时稍多,林婉婉刚想开口再问,门口方向便传来利索有力的脚步声,满堂人的目光霎时齐齐投去。
江芷衣上沾雨,眉心湿润,进来将手中草纸大方一展,朗声道:“亏了我保存的好,不然这鬼天气早把墨渍晕开了,不是想看林姑娘的水平吗?林姑娘的水平就是这样,你们只管看个够吧,不够我那还有。”
有个锤子,就这一张,她吹牛呢。
看到画的瞬间满堂宾客顿时安静下来,整个厅堂针落有声,青年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绿,脸色比挂了彩的慕容祈还精彩,眼睛盯着画嘴里不可思议道:“这……这怎么可能……”
江芷转头朝李秾不露痕迹眨了下眼睛,那小德行仿佛在说:“你看我聪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