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情?裴郁轻呵。
和最敬重的夫子对弈,卫悬祎不敢不拿出全部本事,拈棋的指尖渐渐燃起热度,清澈如水的眸子不错眼盯着战局。
夫子来势汹汹,扬手挥刀斩去她精心谋划的后路,她喉咙一梗,手摸下巴,拧着尚未长开的眉眼细细琢磨:这要怎么行?
棋场如战场,行棋如行军,眨眼,兵败如山倒。她呼吸一紧,在一泻千里的颓败里勉强又走了两子。
裴郁挑眉看她,手起,棋落,卫悬祎看得手心冒汗,心神微恍竟是白了脸。
满盘皆输。
一口气不上不下堵在喉咙,她幽怨地瞅着冷若冰霜的夫子,心道夫子可真是欺负小孩啊。
真正站在山下仰望,方知高山之高非人力可越,不服输的劲头窜出来,她咬牙,“再来。”
卫小郎君‘自寻死路’,绿衣掩袖遮面,不忍直视。青袍薛幸棋道八品都败给了主子,这么欺负小孩子,真的好吗?
黑白棋盘,落子如飞,卫悬祎接连输了七局。直到第八局才察觉夫子声势稍缓,扑面而来的金戈铁马、杀伐之气散于无形。
四面楚歌,好容易逮到机会狼狈杀出来,她孤注一掷,还是输了。
“最后一局。”
珠落玉盘的清音传来,她掏出帕子拭去鼻尖热汗,“夫子有雅兴,舍命陪夫子,祎有何不可?”
痛痛快快不留情面‘杀’了她八回,再大的气也得消了。这一局,比起杀气腾腾的前八局,裴郁运棋称得上绵柔温和。
寒冬过后,冰消雪融。棋盘之上卫悬祎被夫子用精湛棋艺引领着蹚出一条光明坦途,这样春风化雨不遗余力的教导多是血亲间的亲密扶助,论关系,寻常师生都差了半筹。
效果却是显著。
棋子落下,她目光灼灼盯着这场意料之外的平局,起身庄重地朝裴郁行了叩拜大礼,裴郁端坐,坦然受之。
绿衣适时端来茶点。
敏锐感知到夫子愉悦和缓的情绪,卫悬祎一颗心缓缓落地,谢过绿衣姐姐,扭头笑容明媚,诚心赞道:“真不知有什么是夫子不懂不会的。夫子棋盘上‘杀’得学生死去活来,如三军阵前披甲挂帅的赫赫战神。得夫子指点,学生一生受益,不敢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