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砂在日高川与熊野那智大社之间,是前往熊野那智大社的必经之路。每月十五,大社都会举行净佛活动,用山泉的溪水为佛像擦洗,这个习俗延续数百年,已成为近京地区礼佛之人的朝圣节日,每月将近十五的时候,日高川以及岸边的真砂总会迎来许多前往熊野参拜的旅人,于是附近的百姓也就以此为生。
清姬的祖上以在真砂经营旅店起家,这家旅店传到她父亲手上的时候,已经有百年历史。因为年代悠远,服务精细,她家的旅店在真砂极为有名,她家在真砂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富户。
如果继续发展下去,那么在清姬成年之后,就会开始学习如何经营这家百年历史的旅店,成为旅店新的老板娘。
可是她父亲的期望并不止局限于此。
他听说真砂有曾在产屋敷家族当过女房的女子,便特意重金聘请来,给女儿清姬教习礼仪、和歌、书法、和琴,贵族家中的女孩学什么,清姬也要学,贵族家中的女孩穿什么,清姬也要穿。
他在清姬的身上投入了太多太多的心血,而清姬也并没有使他失望,她乖巧地学习着所有的规矩礼仪,按照老师吩咐的每天用熏笼在自己的衣衫上沾染香气,每每会见外人,都躲在几帐之中,用桧扇遮住脸,只留下自己的香气供人遐想,她还未到及笄的年纪,美貌才学之名便已经传遍了日高郡,连产屋敷家族都有所耳闻。
一直居于后院的清姬本来是不可能与居住在前院的客人相遇的。
不过在她及笄那年的五月十三,那天下午,刚过午时,天上忽然阴云密布,还有凉风阵阵吹来,真砂即将迎来倾盆大雨。大雨之后,已至衰期的紫藤也不知道要落下多少,她为了寻来一支完好的紫藤插瓶,便脱下了繁重且累赘的唐衣,趁老师不在院中,爬上了院落边上的紫藤树。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爬树,一年之中偶有几次,可以爬上树来,看到前院曲曲折折的回廊之间缓步行走着的客人们,看着父亲里里外外地忙碌着。
她看得出神,甚至忘了自己爬上树来是为了摘花,直到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姑娘是不知道怎么从树上下来吗?”
她愣了愣,循着声音,低下头来,看见院墙外面,站着一个穿着缁色僧衣的年轻僧人。
他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五官周正,眉眼带笑,就如同老师带着她读的《楞严经》中,年少英俊相貌庄严的佛陀弟子阿难。
她反射性地想要用桧扇遮住自己的脸,却发现无论是桧扇,还是外披的唐衣,都被她扔在了自己的寝台上。
天空中掉下来几滴豆大的雨点,她皱着眉,用手挡在了眉毛之上,再看僧人,便有些色厉内荏地说道:“这里是女眷居所,你是怎么闯进来的。”
僧人并没有生气,而是道:“我随着师父去熊野参拜,在旅店住上一宿,不过屋里没有水。”他笑了笑,眼中颇有几分无奈,“我只是想来讨一口水喝。”
她想到了阿难在举行大法会之后,没有跟上接受波斯匿王供养的佛陀,在舍卫城中乞食,又饿又渴的模样。
他走到一口古井前,遇见了正在井前打水的摩登伽女,向她讨了一碗水。
清姬噘着嘴想了想,然后向他指了个方向,道:“厨房在那边。”
“谢谢姑娘。”僧人笑着道了谢,正准备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看天,然后从自己的行囊中掏出了一把旧伞,放在了院墙的墙根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