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军库尔德基地驻扎着大概有两个团的兵力,其中大部分属于步兵战斗序列,另配有一个通讯连、一个坦克营、一个炮兵营、一个直升机大队和一个防化营。我被临时安排在团部机修班,室友是机修班的班长,一个名字叫作肯迪的上士。
肯迪上士的个子不高,但非常的魁梧强壮,他的身上绣满了纹身,满是横肉的脸上尽是络腮胡子,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他的这一体貌形态令我多少有些反感。起初我甚至认为他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可是事实却并非我所想象的那样。肯迪上士的性格并不像他的外形长得那样粗鲁和彪悍。在上前线的那段不算太长的相对平静的日子里,我和肯迪上士相处的还是比较融洽的,他教会了我很多新型武器的维修知识和技能,这令我受益匪浅。而且他还会经常愉快的跟我聊聊天。
肯迪是一个性格很豪爽的人,他不像很多人那样说话总是说一半,然后再留一半让你去猜。他总是有什么就说什么,肯迪上士曾经自嘲,说自己也许就因为这样的一个性格,才使自己挺大年龄了还仍然只是混了个上士。可是我们都明白,在战场上,军衔实际上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因为说不定哪一天你就一命呜呼了。唯一不同的也许只是牺牲后留给家人的抚恤金的多少不同罢了。
肯迪是极度渴望战场的军人,可是当前他面对的最困扰他的问题就是自己被分到了机修班。用肯迪的话说,这让他自己几乎失去了上战场的机会,也正因为如此,他更是在阿富汗呆了整整三年,而始终不能被列为轮战队伍,返回自己的家乡。
我刚才说过了,肯迪上士是一个有一说一的人,好恶在他的脸上可以很清晰的看到。这一点,在我刚刚搬进他的宿舍时就领教到了。当时他对我说:“博特先生,如果你不是处情局派来的,并持有上级给我下达了命令,我是一定会拒绝与你成为室友的。因为说实话,我真得很讨厌你们这些有色人种,特别是像您这样的黄种人,黄色令我恶心。”面对肯迪上士这样毫不客气的言语,我倒也不气,相反,对于他这样的一种性格还非欣赏。因为在战场上,让你身心愉悦的阿谀奉承话,远没有实话来得更有意义。在战场上,肯迪这样的战友是绝对不会向你背后打黑枪的。
所以当时我笑着对他说:“没有关系肯迪先生,我丝毫不认为你对有色人种的这咱歧视有什么不妥,但是既然您跟我成为了室友,那么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改变你现在的观点和态度的。”
肯迪对于我的话似乎很不以为然,他只是淡淡一笑,然后就不再说话,只是就帮着我收拾起了床铺。也就是从他的这一举动,让我看出了他粗鲁外表下的友善。
在以后的日子里,肯迪有时会跟我谈及他在库尔德军事基地的糟糕经历,从他那里我也了解到了很多关于阿富汗战场上的外界鲜为人知的真实境况。
有一天晚上,肯迪对我说:“你知道吗,博特先生,我在库尔德基地已经驻守了整整三年了,最早来阿富汗是为了收拾塔利班和基地组织残余,可是后来,因为塔利班和基地组织都被古里塔尔组织染指,所以我们的军事攻击中心又转向了古里塔尔,并由原来的防备联合打击,变成了现在主动联防攻击。但是几年下来,我们在战争中并没有得到任何甜头儿,相反还被弄得伤痕累累。”
“怎么?”我好奇地问他。
肯迪摇摇头说:“几年间,仅库尔德基地就先后牺牲了近四百名军人,远不向外界所了解的那个只有几十人,而且伤残的数字就更大了。您知道的,博特先生!对古里塔尔组织的主战场在东南亚地区,所以这一死亡数字,对于始终没有大战事的中东战场来说,是惊人的。”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继续耐心地听他诉说。
肯迪接着说:“当地的武装组织成员,野蛮的不得了。他们动不动就会用‘肉弹’来袭击我们的士兵。有一次假期,我跟我的战友,一个名字叫作汉森的家伙去附近小镇闲逛,为了不惹起麻烦我们甚至穿了便装,可是即便这样,我们还是被一个脑子过水的反动成员盯上了。他在我们刚刚走出餐馆的时候,就突然从角落里窜了出来,然后用蛮力搂住汉森并随着拉响了身上的炸弹。当晨,我就听轰得一声闷响,紧接着,眼前的汉森连同那个脑子进水的家伙就一起被炸成了碎块儿。当时他们的血、他们的肉、他们的肚肠还有那些没有消化完和已经消化完的食物,混杂在一起,被炸得满天横飞。我的身上、脸脸上,沾得满满的。当时我又痛苦又害怕,并且开始不停地呕吐,甚至在事后绝食了三天。”
看着肯迪,对于他这种经历血腥的痛苦,我能够感同身受。因为在我第一次面对这种恐怖血腥的如同屠宰场一样的场面时,我也一样呕吐不已,并甚至一度丧失了战斗意志。
不过在后来,我在被一个名字叫作廖新的战友的“教育”下重新振作了起来。
记得当时我还是刚刚走进战场的学员兵,内心热血澎湃,但做事却幼稚可笑。战争爆发之初,我有一段时间是随同一小股部队配合武警部队进行联合作战,其主要任务就是一起进行中国边境地区的反恐。廖新就是我在执行联合作战任务时认识的战友。
在一次小的遭遇战中,我的身边的几个战友惨死在了敌人的火箭筒下。起初在战斗中我杀红了眼,并没有太在意身边惨死的战友。可是后来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我却彻底崩溃了。我像个女人那样掩面而泣,并在看到血肉狼藉的场面后不停呕吐。此后则更像个身患重症的病人一样,卧床数日不愿起来。
廖新是一名武警侦察部队的老兵,他看着我没出息的样子,忍无可忍的把拽到一个刚刚结束战斗未来得争打扫的战场上。他指着一具被炸烂的尸体厉声对我吼道:“看看这些尸骨碎块,你能想象吗,这些都是昨天还跟我们同吃同乐的战友,而今天你看,他们却被敌人打成了烂泥!想想这些死去的战友,然后再看看你现在的怂样,难道你不觉得汗颜吗?”
廖新一边训斥着我,随着又把我拽到另一堆被打烂的尸骨前,并对我说:“再看看这,这就是我们的敌人,一群死有余辜的畜生,一堆可憎的臭肉。知道吗小子!面对战场和死亡,我们要像岳武穆那样,有‘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的胆魄。因为只有这样……”廖新加重语气说:“因为只有拥有这样的血性,才算是一个真正的军人!”廖新说着,甚至还当着我的面,生吞了一口敌人崩裂胪脑里流出的脑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