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整个皇宫笼罩在黑暗下,唯有乾清宫偏殿暖阁灯火通明。花枝推开房门,看见琼芸怀里抱着一方小小的檀木盒,手指不断地摩挲着盒子上的浮雕刻纹。
花枝走过去:“小姐,明天便是登基大典,也是您封后的日子,您该歇息了。”
琼芸抬头看向花枝,看着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丫头:“我一直知道,这条路伴随的是尸山骨海,却从未想过半路中倒下的还有自己的亲人。花枝,我后悔了。”
琼芸面上无悲无喜,口中吐出‘后悔’二字时,左眼却悄然滑落一滴眼泪。
花枝伸手抹下那滴眼泪,悲中带笑:“小姐别哭,花蕊在天有灵,知道能为小姐挡去一劫,必定觉得死而无憾。奴婢和花蕊,早在小时候的那场饥荒下就该死了,若不是老爷将我们买下来,又怎么能再偷活十几年?小姐,即便为您肝脑涂地,奴婢和花蕊亦是心甘情愿。”
琼芸一把握住花枝的手:“可是我不愿意,我绝不容许你再重蹈花蕊的覆辙。”她把檀木盒子塞进花枝的手中:“花枝,我放你出宫,你带着这些嫁人去吧。无论是谁,只要你喜欢他,就和他在一起,快快活活过一辈子,可好?”
花枝打开檀木盒子,里面是一叠银票,银票上压着一支红宝石玫瑰簪子,和一个墨绿翡翠玉镯。
“本来偷偷攒了好些嫁妆,你和花蕊各自一份。可是如今你出宫,不能惊动太多人,只好弃了那些大件,捡些要紧的给你。这是一万两银票,以及给你出嫁用的添妆,拿着它出宫去吧。”
花枝拿起簪子,盯着上头的宝石镶嵌而成的鲜红欲滴的花朵看了很久,反手插在了发髻中。她把檀木盒子盖上,塞回琼芸怀里:“我才不要嫁人呢,嫁人哪有做皇后的大宫女威风。等我做了掌事宫女,便带着这支簪子招摇过市,旁人只有羡慕我的份。”
花枝一番撒娇弄痴,把琼芸噎得说不出话来。如今的紫禁城,连她这个皇后都自身难保,花枝一个丫头更是举步维艰。她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明白其中关系?分明在无理取闹。琼芸正准备开口,却看见花枝红着眼眶死死瞪过来,倔强又执着。琼芸张了张嘴,最后叹了口气:“花枝,你可知道皇宫不是乌府,以后我未必能护住你。”
“刀山火海,奴婢不怕;奴婢只怕不在小姐身边。更何况,哪有小姐护着奴婢的,理应是奴婢护着小姐才对。”
琼芸不吭声了。
花枝瞧她模样,便知她不会一意孤行打发自己出宫了,于是伸手到琼芸怀里打开了檀木盒,拿走了墨绿翡翠玉镯:“这只镯子奴婢也喜欢,小姐赏给我吧。”她把镯子戴在手腕上,莞尔一笑:“小姐快休息,明天便是登基大典,可不要憔悴了面孔,叫人看了笑话去。”
天还没亮,长街上便有了动静,底层的小宫女和小太监是最先醒来的一批,他们穿着单薄的棉衣,拿着扫帚顶着寒风开始扫雪。紧接着便是内务府七司三院,开始准备登基大典一应事务。各个宫殿里贴身伺候的太监宫女也醒了,打点好一切后,才悄悄将主子的房门推开一条缝,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躬身:“主子,该起了。”
琼芸睁开了眼睛。她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将两只腿放到床边,扶住花枝的胳膊,一用力站了起来,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花枝递过去青盐和牙刷,让琼芸洗净牙齿漱口,又绞了热毛巾,让琼芸洗脸。
“小姐这面色,定是一夜未眠。今儿是小姐的大好日子,奴婢要好好为小姐打扮一下。”
皇后,乃一国之母,要威严肃穆,又要端庄柔和。
花枝用掌心揉开面脂,在琼芸脸上细细抹匀,用脂粉遮掩她眼下的青黑和过于苍白的面色。她为她描眉,眉弧平而长,却在末尾勾勒出一点点眉峰,显示温和大方下不容冒犯的威严;她为她涂腮,只用了淡淡的粉色,增添她的气色红润;她为她点唇,在唇上染就如春风般的轻柔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