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大了!
这是沈有容心里生出的最大一个念头。~,只不过,对方如此剖明心迹,如果他真的是阿台的亲近心腹,那么绝对不可能把人往外赶,相反还要代阿台表示笼络。然而,这些天他独当一面,飞速成长的同时,并不能掩盖他不像汪小官人,不大擅长和人拉关系的特质。因此,迅速思考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于是突然一按剑柄,竟一下子拔出了鞘中宝剑!
面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别说李二龙等人吓了一跳,阿纳哈也同样是吃惊不小,可还不等他的左右抢上前来卫护主人,却只见沈有容一把捋起左手袖子,随即举剑往手臂上就这么一搪,任由鲜血滴落了下来。这时候,沈有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阿纳哈贝勒这份赤诚之心感动天地,我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如果不是阿台贝勒麾下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也不会轮到我来赫图阿拉。我身边没有别的东西,只能用最干净的鲜血见证并感激您的诚心和决意。”
他这只不过是急中生智,实在找不到话说时采取的法子,却没想到阿纳哈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喜欢耍嘴皮子的人,这话可谓是直接戳到了心坎上。眼见沈有容左右随从慌忙抢上前来帮着他包扎伤口,他就声若洪钟地说:“好,好汉子!阿台贝勒有你这样的人陪在身边,一定能够把当年都督的家业复兴起来!走,这一路不太平,你带着这两三百号阿哈。很容易成为别人的靶子。我们正好护送你这些人!”
沈有容很想在这时候把赫图阿拉城正在动员。很快就要不知道打到哪里这个消息给丢出来。可是,他毕竟这才是第一次见阿纳哈,就算他平日里并非很有城府的人,也知道眼下就算再担心露馅,也决不能操之过急。于是,他用眼神制止了李二龙,又让人看好舒尔哈齐,接下来少不得又对阿纳哈表示了一下感谢。接下来大半天的行进之中。他充分表现出自己不大会说话的特质,一路上沉默寡言,直到傍晚停下来休息时,他方才再次单独求见了阿纳哈。
因为之前给人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因此他能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阿纳哈对自己的态度非常客气。因此,在最初寒暄了一阵子之后,他就突然开口说道:“阿纳哈贝勒,其实此次我到赫图阿拉来向宁古塔六贝勒借兵,阿台贝勒特意吩咐了我一些话。我在赫图阿拉没说。在接待其他四座城池的使者时也没说,现在却实在忍不住了。能不能请您屏退左右。听一听阿台贝勒的话?”
他特意把佩剑解了下来,随即又用一种非常坦然的态度说:“如果不相信我,尽可以搜查我身上是否还带着凶器。”
阿纳哈盯着沈有容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哈哈大笑,竟是没让人收走沈有容的兵器,直接打手势屏退了身边的侍从。等到人都远远散开了,他方才饶有兴致地问道:“阿台贝勒有什么话,你竟敢瞒着其他人?”
沈有容放下佩剑,伸手探入怀中,为了避免引起别人的警惕和怀疑,他的动作非常缓慢轻柔,直到取出了一卷东西后,他直接双手呈递了过去,等到阿纳哈疑惑地接过,他复又把双手垂下,用非常诚恳的语调说道:“这是阿台贝勒送给真心愿意帮助他重建古勒寨的人的一点心意。”
阿纳哈一点一点把东西展开,脸上的疑惑很快变成了惊讶,而惊讶又变成了欣喜。宁古塔六贝勒中,觉昌安和索长阿两人是来往抚顺马市最多的,也是拥有敕书最多的,而章甲城所有的敕书加在一起,也只有区区十二道,从抚顺马市上能够获得的各种物资也就远远落在了后面,而现在,沈有容代表阿台送给自己的,竟然是两道这样的敕书!然而在惊喜过后,他又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怀疑。
“你的意思是说,其他人你都没有送?”
“阿纳哈贝勒知道我为什么只带着这些会种地的阿哈从赫图阿拉城中出来?是因为他们不肯借出精锐的战士,而且找借口要我先行离开,我担心回去无法向阿台贝勒交待,这才不得不放低了要求,希望带些阿哈回去,他们这才松口。既然他们这样不把阿台贝勒放在眼里,而且,都是因为赫图阿拉城做了一个榜样,其他各城也都送了一些阿哈来糊弄,甚至不欢迎我到他们的城池去,我这次只能带回去这两三百号人,而且口粮也不充分。我为什么要把这样最珍贵的敕书送给那些人?如果阿纳哈贝勒不相信,尽可把此事声张出去,让那些不要脸的人害臊去吧!”
从之前相见时的一幕,阿纳哈自以为已经看出了沈有容的脾气,此刻终于不再怀疑了。再说,多了两道敕书,就意味着多了机会去抚顺马市交易,所以他也不大想深究太多。有了这样的见面礼,接下来他和沈有容自然交谈甚欢,但对沈有容那有些生硬的建州女真方言,却也有些疑惑。对于这一点最大的破绽,沈有容连日以来也不是没应付过,说明了自己出身海西女真,还被泰宁部掳过去一年。因为他表现得非常伤感,这一茬很快就揭过去了。
直到最后,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沈有容方才趁着阿纳哈忍不住声讨赫图阿拉城只肯给阿哈应付人,叹了一口气说:“赫图阿拉城中的那位巴图鲁我也听说过大名很久了,这次相见却发现人已经老了很多。这次他们不肯给人,听说也是因为觉昌安贝勒的四子塔克世被人伏杀的关系……”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只见阿纳哈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塔克世被人伏杀?什么时候的事,谁干的?”
“应该就是昨日午后左右的事情,听说是在赫图阿拉附近的林子里,至于谁干的,那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那位巴图鲁说要打仗,赫图阿拉已经全城总动员了。”
阿纳哈终于严肃了起来。当着沈有容的面,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召集了自己的随从,随即吩咐众人准备好兵器马匹,眼见得沈有容面色愕然,他想到阿台派来赫图阿拉的这个心腹部将有些呆气,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最终开口说道:“赫图阿拉的备战事关重大,按照道理宁古塔六贝勒都是一体的,他们应该来通知我,但既然没有,这场仗要朝哪里打,谁都说不好。我身为章甲城的城主,必须尽快赶回去,但只要没发生什么事,我很快就会追上你这些人。”
不等沈有容开口,又或者是拿了人家的敕书,不大好意思就这样直接离去,阿纳哈又干笑一声说:“你这些人不够用,我给你留十个人,放心,全都是章甲城中一个能打十个的勇士!”
在他的大声叱喝下,之前他带来的那一百骑人立刻开始整备出发,不消多时便踏着深沉的暮色远去。沈有容则是在呆愣了好一阵子之后,立刻跳脚抱怨了起来,甚至把章甲城的那十个人给骂了一顿,硬生生把其中几个人给气得上马就走,最终只剩下了有些尴尬的四个人。对于这样的结果,沈有容当然不满意,深刻反省自己是不是太不会骂架了。可等到钟南风假意上来劝解,把他给拖到了一边之后,他就是另外一幅如释重负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