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头的小北以手支额,心想汪孚林这一回扮黑脸还真是扮得绝对彻底,照这样子。自己如果想要出去扮白脸,恐怕只要轻飘飘几句话就能让别人对自己感恩戴德了,只可惜这次不需要白脸这种角色。所以,她还是按捺住了自己,没有现身。而是决定继续看热闹。
毕竟,从认识汪孚林到嫁给他,除了那次在歙县衙门遭遇太湖巨盗挟持事件,汪孚林装傻充愣,在格老大等两人面前扮过文弱小秀才,她倒是从来没见过汪孚林在自己人面前这样演戏。
而无论是陈炳昌也好,秀珠也罢,面对汪孚林的强硬表态,那自然是没法镇定下来,但两人的应对却截然不同。前者虽说面色发白。但还是千方百计竭力劝说汪孚林,似乎已经把汪孚林的警告置之于度外了。而后者则是在陈炳昌满头大汗劝说无果,只换来了汪孚林的冷淡沉默之后,突然开口说道:“只要能让我跟去潮州府,我什么都听汪爷你的!要是我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我就以死谢罪!”
“秀珠!”陈炳昌悚然色变,见汪孚林眯了眯眼睛,似乎仍是不愿意相信,他只觉得心底生出了一股冲动,竟是开口说道。“若是秀珠真的再做错了事情,那就我来承担后果。我相信她一定会听汪爷的话,一定不会坏事的!”
嘴唇已经咬出了好几条血印子的秀珠恍惚间抬起头来,见陈炳昌脸色坚毅。她只觉得又难过,又愧疚,偏偏没法开口拒绝他这担保的好意。算上第一次的救命之恩却不告而别,再加上今天这一次,算起来她已经整整欠了陈炳昌两次天大的人情,这辈子都难以偿还。尽管出自罗旁山。身上有瑶人的血统,但阿妈死后,她这个私生女本来在家乡就受尽冷眼,早已无牵无挂,因而此刻她在心底已经暗自下了决心。
而在她又期待汪孚林答应,却又不敢附和陈炳昌这番话,心情异常复杂的时候,她终于等到了一个令她欣喜若狂的回答。
“好吧,就看在你再次给她作保的份上。”汪孚林盯着陈炳昌看了好一会儿,最终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后悔。”
尽管很想挺起胸膛说自己绝不后悔,但是,面对汪孚林那意味深长的目光,陈炳昌哪里不知道自己的冲动未必会带来一个很好的评价,当即低下了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浑浑噩噩出了屋子,甚至连秀珠追出来之后说谢谢时,他也没有预想中那么高兴,只是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低声对这个自己第一次认出其女儿身之后,就深深刻在心里的姑娘说道:“去了之后要小心,一定不要自行其是,还有……”
“要我发誓吗?”秀珠用前所未有的认真眼神看着陈炳昌的眼睛,仿佛要把他刻在自己的心里,“我不会忘记,是你那样真心地为我保证,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一定不会再乱跑的!等我回来之后,偿还了汪爷夫人的债,我就去给你当丫头!”
“啊?”陈炳昌彻底傻了,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你说什么?”
“我没有钱,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抵偿你的恩情,那么当然就只有用自己来报答你了。”秀珠半点都没有注意到,陈炳昌那显然错乱的表情和心情,自顾自地说道,“之前,吕公子和郑先生把我交托出去,汪爷夫人收留我的时候,不也是让我来做丫头,抵偿之前他们救我之后的花费吗?这么算起来,我欠你的还要更多,我之前听过别人唱戏,不是还有卖身葬父吗?”
“不不不!”陈炳昌赶紧拼命摇头,可还不等他解释清楚,却只听秀珠很突兀地开口问了一句。
“对了,你能不能把那臂钏先还给我?”看到陈炳昌那惊讶而又犹豫的表情,秀珠连忙说道,“我以后回来时,会还给你的。但这次我带着有用,也许,我这次去潮州府,能够找到救过我母亲,却又离开她的父亲呢?”
“好。”意识到秀珠的意思,陈炳昌松了一口气,连忙点点头道,“东西我锁在床头的暗格里,回头我就拿来给你。”
“嗯。”秀珠露出了一丝笑容,当她抬起手来不自然地拢了拢耳畔的一丝乱发时,她突然轻声说道,“还有,谢谢你。”
屋子里的小北已经出来了,见汪孚林站在门口负手而立,一副光明正大偷听偷看的表情,她终于忍不住低声嘀咕道:“你还真是撮合人上瘾了。”
“我只不过是想给那丫头脚上绑一个叫做陈炳昌的铁球而已,否则,万一她到潮州府,我指使她不动,岂不是又多了一个累赘?再说她要是跑了,我哪来的人手去找她?”嘴里说得大义凛然,汪孚林面上却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也许这一次过后,到底是一时冲动,还是彼此倾心,他们就应该自己看清楚自己的心意了。”
小北已经不想对汪孚林的恶趣味发表什么评论了,撇了撇嘴后就岔开话题道:“我听说,海盗的规矩素来是船上不带女人,否则出海必定不吉,如果一旦上了船,万一秀珠被人识破女儿身呢?”
“你的顾虑我早就想到了。你放心,你家相公我还没有逞能到那地步。自从凌云翼那封信送到察院,我下了决心亲自去潮州府,杜茂德就没少劝谏我,我当然不会贸贸然上什么海盗船的。吕师兄推荐的人,到底是眼光好,哪怕曾经陷身于海盗,但仍旧有过硬的人品。这次我会带他,留下徐丹旺和陈炳昌在察院。临走之前,我要见潘大老爷,你替我安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