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和一脚在门里,一只脚在门外,转头答道:“弟子未能得偿所愿,独自回山来了。”
宗华真人不知哪儿来的一股怒气勃发,突然抬手一拍桌案,震得桌上茶壶茶碗呯砰乱响。他冷笑一声,对着俞和厉声喝斥道:“我早就跟你说了!人心易改,世事难料,你那小儿心性天真烂漫,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如今吃了亏也好,不要再整天心猿意马胡思乱想了,好好定一定心神,潜心修剑才是正道!”
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骂,登时让俞和整个人呆若木鸡,愣在了门口。
在俞和的记忆中,清微院掌院宗华师伯虽然威严,但却从未对他说过半句重话。尤其是最近这几年里,两人朝夕相处,俞和更是熟知宗华师伯的脾气,宗华真人城府极深,除非是到了怒气鼎盛,或者大醉失态,否则他绝不会开口喝骂谁人。
对于俞和,宗华真人更是很少摆出师长的架势,即使俞和有一些事情处置不妥,宗华真人也只是笑着提点几句也就算了。与其说宗华真人与俞和是长辈与晚辈,两人倒更像是忘年之交的挚友,有时宗华真人喝多了几杯,还会对着俞和推心置腹的说一些心里话。
俞和以为,宗华真人待自己分外亲近,一方面是因为张真人所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俞和的剑术道行在罗霄山门十九代弟子中出类拔萃,被宗华真人视为他身边的可靠之人。宗华真人对他如此随和,久而久之俞和也在宗华真人面前也没了太多拘束。不过无论宗华真人说什么,哪怕的一句无心之言,俞和都会牢牢记在心中,奉之为法旨,不敢稍有违背。
所以宗华真人这时毫无征兆的突然发怒喝骂,让俞和吃了一惊。他连忙把踏出门外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朝宗华真人作揖道:“师伯责备的是,俞和今后定会清心律己,苦修剑道。”
“自己好生思量去吧!莫要等到将来心劫一起,身化飞灰。”宗华真人用力一挥手,“你这般驳杂心性,若再不收拾收拾,遥遥道途你也走不了多远!到时魔念缠身,误入歧途,大好前程尽成泡影,悔都无处去悔!”
宗华真人似乎心头有怒气难消,他那一挥手间,便有道磅礴罡气呼啸而出,径直将俞和撞出了清微殿正殿的大门。罡风zuoyou一合,两扇巨大的正殿木门,在俞和鼻尖前重重的合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俞和一脸煞白,他委实不知宗华真人哪里来的偌大火气。就在那木门合拢之前,他隐约望见方家怡的一张脸上笑靥如花,而大师兄夏侯沧的嘴角,也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站在门口的两位执守弟子眼神复杂的看着俞和。他们也想不通,今日里宗华真人明明心情大好,可怎么一看见俞和就突然莫名其妙的发了怒。这位清微院掌院真人确然威严深重,却很少训斥弟子,可今天居然把平日里与他最亲近的天罡院俞师弟给直接轰出了殿门,这是在唱得哪一出戏码?
俞和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转身走出了清微院,一路朝东峰去了。
茫然的走着,俞和自己也想不通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离山这段时间虽然不短,但也绝不至于让宗华师伯如此火大,直接喝骂过来。而且在他这次去东海前后,宗华真人对俞和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俞和不知道这三个多月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有关陆晓溪的诸多杂念刚刚沉下念海,俞和心中又一次被各种各样的猜测填满。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脚下加快,回到了东峰小院。
“似乎自己最近这几个月里叹气的次数,比从左真观到罗霄的这数年中,总共叹气的次数还要多。”俞和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他只是心不在焉的拿了十葫芦酒,朝后山镜湖去了。
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俞和清晨起来,就到藏经院行早课诵经,然后去天罡院点卯,其余时间全在东峰后山镜湖边自斟自饮。大师兄夏侯沧似乎很忙碌,除了早晚卯酉二时,他几乎都不在天罡院中。不知是最近突然太平下来了,还是山门中把救援在外遇险弟子的差事,全分给了夏侯沧,俞和再也没有收到过遣他出山救人的信符,也就在没有踏出过山门一步。
反正宗华真人责令他面壁静思,于是俞和就天天坐在镜湖边,两眼无神的望着湖水,一葫芦接一葫芦的喝着酒。有几次他去天罡院应卯,甚至还带着宿醉,大师兄夏侯沧看了看俞和那副醉眼惺忪的样子,也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一般。不过俞和却能听得见,当他走出天罡院院门时,背后远远传来过几声冷笑。
直到有一天,纯阳院的李毅师兄拎着一个青花细瓷的酒坛子,踱着四方步来到了青石边。他把这酒坛子放在俞和面前,封泥才一揭开,便有股极其浓郁醇厚的酒香随风蔓延开来。
“好酒!原来李师兄还藏着如此珍品。”俞和抬眼看了看李毅,抛开了手里的空酒葫芦,“听说纯阳院弟子封门闭关七七四十九日,今日这可是收功出关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