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允日夜兼程,回京时正是一个暴雨天。他摔坏过的左腿一到阴雨天便疼得厉害,雁晚在临别时嘱咐了他好几次,回京后务必要寻个好大夫看看,莫要落下一辈子的伤病。
他胸中怀着这样一份暖意,一直熬到京郊才忍受不住疼痛。然而眼下情境,耽误不得入宫的时间,所幸前面不远便有辆马车,看起来似乎是大户人家的规制。
千灵上前一打探,竟发现轿中坐的是江允的同窗,护国将军府小姐,宋骄。
宋骄虽不认识千灵,但她掀开窗帘朝后一看,便认出了身披蓑衣的江允。她未曾料到再见江允时,昔日同窗竟会是如此狼狈的模样,一时惊得花颜失色,急唤江允上了马车。
马车上没有可以擦干水渍的东西,宋骄唯有递出手帕,想让江允借此擦擦头发。
江允见宋骄一副难为情的模样,便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她的提议:“男女有别,还是算了罢。我无碍,进宫收拾一下便好。”
宋骄唯有妥协,她用团扇遮住半张脸,低声道:“殿下,您回京的速度,真是……出乎我的预料。”
“那京中的变故,可有出乎你的预料?”江允略一整理鬓发,反问宋骄。他一路上数次询问千灵,父皇到底为何急召他回京,但千灵始终缄口,不肯吐露半个字。
“您不知道?”宋骄难以置信,短短数日里,京城几乎变了天。现在与他同乘马车的,说不定就是天下未来的主人。
她收敛回惊讶之色,声若蚊蝇地同江允解释:“端王府,被封了。您的哥哥,端王殿下,形同软禁。”
江允倏地怔愣住,他淋雨受了凉,又被这骇人听闻的消息所震撼,竟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宋骄念着他的那句“男女有别”,犹疑数次后才敢替他拍拍脊背:“我来京郊,是要去青檀寺拜菩萨。我娘说,只要我还没嫁出去,便月月都要来此。没想到这样巧,即碰见了暴雨,又遇见了殿下您。”
江允去年秋天回京,亦是碰上了从青檀寺出来的宋骄。可他今年秋天再回京,身边却少了一个人。他深吸几口气,追问道:“我哥哥为何被软禁,你可有听闻?”
宋骄变了脸色,她掀开轿帘,扫了一眼驾车的车夫和坐在帘外的嬷嬷,又看了看策马行在前方的司影、千灵二人,才敢以极轻的声音道:“殿下,此事事关重大,我担忧祸从口出。您一旦知晓此事,便会知道端王再难有翻身之日。真到那时……我要您全当未听过今日的话。”
她话中的“那时”,指的不是端王的“结局”,而是指江允的“新起点”。
江允听懂了宋骄的话,却迟迟不愿给出回应。寒凉刺透他的骨髓,也提醒着他即将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剧变。若端王真无可翻身之日,病榻上的皇帝会把皇位传给谁?身在青州的江卓又有几分把握将皇位夺走?
“殿下,您若不愿听,便罢了。”宋骄见江允缄默的模样,只当他不愿听,没有想到他心中竟是在做如此盘算。
江允蹙眉,点头默许了女子的话。女子微启朱唇,她虽没有发出声音,却把自己听到的秘闻准确传递给了江允——
“下毒弑君。”
轿中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雨珠敲打在轿顶的声音清晰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