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夜晚,徐冰砚则出现在了距白家新宅不远的德国使馆外。
使馆位在街中路南、洪昌胡同西侧,南界直抵内城南垣的城墙根儿,就在法国邮政局的对面,建筑照旧是中西合璧的,被与大门联结而成的灰砖墙体牢牢围住,乍一看像个密不透风的牢狱。
大门口站着几个德国士兵,背后背的枪擦得锃亮,比销给中国人的过时枪械要好上千百倍,徐冰砚淡淡看了一眼,随即出示证件,在严格的检查过后方被容许走进德国使馆的大门。
冯览已经先到了,正站在使馆主屋的门前等他,见到他后朝他招了招手,圆框眼镜微微泛光:“你来了——我们进去吧。”
徐冰砚点了点头,又四下看了看,问:“不等孙将军?”
“他今日不来,”冯览摇摇头,眼神里藏着深意,“你也知道他的脾气……如果他来了,我还怎么带你进去?”
这话说得有些令人惶恐:孙绍康摆明了是不待见他、不愿与他一起共事,而冯览今日为了带他见人甚至直接绕过了孙,这抬举的意味确实有些过于明显了。
徐冰砚没说话,只对冯览点了点头,对方笑了笑,又拍了拍徐冰砚的肩膀,说:“将军是信任你才让我带你来,你记得,不要辜负他。”
深夜的德国使馆仍颇为热闹,富丽堂皇的大厅之内,几个德国人正一同坐在沙发椅上看电影。那是1913年刚出不久的新片子,德国产,DieLandstra?e,汉译名为“乡村道路”,冗长的镜头小心翼翼地在凶手和乞丐之间辗转腾挪,凝滞的空气被拉拽得平添几分紧张。
这些洋人都知道有客人来了,可却没有一个人有要起身的意思,仍在饶有兴致地观赏电影,只有一个陪同的中国人站了起来,走到冯览和徐冰砚身边赔着笑脸,说:“两位先随我来吧,这边请,这边请。”
这是给德国人做事的买办。
冯览打量了对方一眼,没什么表示,大概已经判断出这不是一个需要他讨好伺候的角色,因而只脸色冷淡地随对方一同去会客厅等待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洋人们才心满意足地来到会客厅,只是看神情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那场电影里,进门时仍相互用德语交流着,显得有些亢奋。
此时冯览已经站起来了,一改方才在买办面前的矜高姿态,对洋人们露出了客气的笑,对方看起来对他已经很是熟悉,只是没见过徐冰砚,用德语说了句什么,冯览当然听不懂,那位买办便做起了翻译,说:“施密特先生说之前没见过这位军官,想知道他是谁。”
徐冰砚神情不动,听冯览跟对方说:“这位是沪军营的徐冰砚少校,徐将军的义子,往后会常见的。”
这后半句他说得平平淡淡,可由买办翻译给德国人后他们的反应却并不一般,那位施密特先生还挑眉说了句话,买办翻译为:“是吗?真希望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冯览继续弯着赔笑,点头说:“一定,一定。”
短暂的照面过后诸君便在长桌两侧坐定,正式的谈判即将开始。
徐冰砚并不清楚今夜磋商的议题,直到冯览将徐振的手书小心翼翼地从随身的箱子里取出来放在桌面上、推到德国人面前,并说:“这是跨省铁路运输的特批手书,请几位先生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