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光线朦胧,楚亚撑在镜子前看自己的脸。

    刚才和路沨玩笑后的笑容已然在他脸上消散,留下的,只是一双真实的、疲累的眼睛。

    如果没记错的话,大半年前这张脸还充满一个网瘾少年独有的颓丧,某个深夜他送完最后一单外卖,用三块钱进了一家黑网吧,在厕所抽完烟出来面对镜子那一刻,他不太能认出自己。

    乱糟糟的头发,不知多久没有剃的胡茬,僵尸般的脸色,勉强扯起嘴角一笑时,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才肯多几道干裂的红痕,让他看起来至少还是个活人。

    那时,连他自己也不记得自己的人生是第几次陷入绝望,只要一闭眼,他就能看到谢廷转身离去的背影、病房里瘦骨嶙峋等自己救命的少年,以及那个遥远的、离自己已经远去数年的赛场。

    他和很多人一样,才20多岁,就已经不为自己活着了。

    所以那时他最大的痛苦来源从来不是生活所迫,而是他在越来越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回到当年那个让人意气风发的赛场。

    然而,却有人单凭声线就把他从几千万玩家里认出来,也有战队接受他的一切,相信他、委以他重任。

    他在这里复生,所以他不希望这么好的队伍再因为他受到什么无端的攻击、甚至出现队内矛盾,于是这些天来,他一直都在努力缓和着这种气氛。

    雾气缭绕的镜子前,楚亚松松拳头,重新调整了一下表情,好让自己看起来依然没什么异常,哪怕现在,故事好像又有了死循环的征兆。

    这段时间他还是没能和朝夕相处的队友恢复到从前的关系,浪花tv的易主也几近成为定局,如果最后战队受到什么影响在世界大赛上表现不佳,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更甚者,在电竞圈这种地方,队内关系的崩塌有可能根本不需要什么散队传说、老板撤资,只需要一次比赛,就足够一群人分道扬镳了。

    所以真要出点什么事的话——楚亚确信,自己只会更招人讨厌。

    “艹,乱想什么。”但他还是朝着镜子砸了一下洗脸巾,迅速擦干身体套上衣服想,干嘛自己吓自己,再怎么背锅也不是这么背的。

    片刻后他便找好笑容角度,拉开浴室门准备睡路沨去。

    至少现在他还有个180c的恋爱对象,遇事不决吃软饭也算退路——不管发生什么,总有路沨抱抱他,天塌下来也不算绝境。

    想到这儿,楚亚勉强放松半分走出去,一边擦头发,一边问:“沨神,看什么呢?”

    灯光下,对方的目光凝结在手中的手机屏幕上,眉间皱起的弧度不常见。

    楚亚听他没回答,便继续说:“你刚才说要看什么来着?我没听清楚——读世界名著呢,这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