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庙堂奏对不利,真让翁心存有触景惊心之感。以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之尊,为皇上品评为:“‘为那些胥吏玩弄于股掌之上’”之语,这无论如何不能不视为失宠的明显征兆。而惶恐的,又不止是翁心存一个人,在熟悉政局的人看来,要倒霉的,怕也未必只是翁心存一个人。
退值回到位于西城元帅胡同的府中,翁心存的神色很是难看,便是下人请安的时候,也无暇理会,只是坐在正堂的安乐椅上,一袋一袋的吸着水烟。心中思考着今天庙堂上面君时候的奏答,老人心中很是懊悔,不合就是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阵阵欢笑声:“外面在吵什么?”
“父亲,是儿子回来了。”说着话,翁同?紧赶几步冲进厅堂:“给父亲大人请安。”
“你慌乱什么?”翁心存心中郁结,看儿子也觉得不顺眼起来:“你总算是小有微才,上一年在省内得中,怎么,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吗?”
翁心存有四个儿子,分别是长子同书,道光二十年选庶吉士,一年散馆,任职安徽太广道;次子音保,早殇;三子同爵,出肆;四子就是同?,字叔平,为人聪颖有才,道光二十九的时候,经考试成为拔贡。
拔贡是科考年代一种非常特殊和巨大的荣耀,每逢‘酉年’选拔一次,是在科考之后,由各省学政选拔,共分为两场,即日交卷。第一场考试四书文两篇,经文一首;第二场试论一篇,策题一道,判一条,五言八韵诗一首。较之乡试仅仅考试四书文,五经文,及试贴诗更为繁重。而且除却文字之外,犹重书法,此一节又与殿试无异。
因为这些的因素,所以‘拔贡’比之会试、殿试伦元还要来得名贵。都说是三年出一个状元,而十二年才出一个拔贡。此言虽是玩笑之语,但是有不通的翰林,却无不通的拔贡确是实情。而翁同?就是这样的一个拔贡。
拔贡也算正途出身,等到京中复试完毕,一、二等授职七品小京官或者知县之职。不过翰林院毕竟是储才之所,除非年龄很大,急于出仕,否则的话仍会赴闱,参加正式的科举考试。不过翁同?从家乡赶到北京,却不是为参加闱试(这里介绍一下。翁同?的拔贡是在江苏省获得,虽然这也算是正途出身,但是获得这项荣誉的学子仍旧只是秀才功名),而是为了探望父亲。
到了京中,一面在父亲的教诲下读书,一边课侄读书。他有三个侄子,都是大哥翁同书之子,长子叫曾文,字绂卿,比他这个四叔只小几岁,从小一起在书房读书,名为叔侄,实际便如兄弟一般;老二叫曾源,字仲渊,从小有癫痫之症,不过幼承庭训,也是诗画全才;还有一个是老三,叫曾桂,年纪还很小,暂时不必说。
翁同?居家无事,每天读书之外,就是拜访同乡、好友。今天出门是去携妻子探望岳父汤修去了。汤修是浙江萧山人,以白身立世,没有任何的功名。不过他的父亲却是很有名:嘉庆四年的翰林,官至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现在已经致仕的汤金钊。
汤金钊是道光二年的会试座师之一――翁心存就是这一科的进士之一――等于是翁心存的老师,按照这样的关系计算起来的话,翁心存和汤修也有着兄弟之谊,以此渊源,汤翁两家联姻,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翁同?进门就挨了老父劈头的一顿训斥,心中不明所以,呆呆的站在那里,看老人的火气消退了一点,这才说道:“父亲,有客到了。”
“哦?是谁啊?”
“英和公。”
翁心存赶忙站了起来:“怎么不早说?”几步迎到堂口,果然,孙瑞珍正从轿子中钻出身来,还穿着一身官服,向对方拱手示意:“铭公,来得鲁莽,还请原宥则个啊。”
“哪里,哪里!”翁心存立刻笑逐颜开的一拱手:“请,英公请堂上叙话。”又赶忙吩咐听差:“去,把孙大人的衣包取来。”
孙瑞珍是山东济宁人,在嘉道年间,可称得上是北方豪门士族第一大家,孙瑞珍不提,他的父亲孙玉庭官至体仁阁大学士,他的侄子孙毓?是道光二十四年的状元,也可谓是一门尽簪缨!响当当的诗书传家。
孙瑞珍和翁心存一朝为官,又同是尚书,彼此的关系走得相当的近,这一次孙瑞珍贸然过府,自然也是有事而来。
换过便装,翁心存命人在西屋准备烟盘――孙瑞珍有烟瘾,总要吸饱了才能够打开话题,他自己虽然没有这样的癖好,但是两个人能够并头隔着荧荧一火说话,交情也就更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