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做一碗水螺来,越辣越好。”洛宁风静静坐了好一会,突然吩咐道。
“大人,您要吃宵夜吗?”房外守着的下人忙上前,“不如喝点细粥,容易克化,水螺那种东西不养人,夜里吃不好,何况您也不能吃辣的。”
“去做,记住,越辣越好。”洛宁风对这样的劝阻毫不理会,下人见他坚持,只好应是退下了。
不养人……是啊,这东西他吃了就会病,他知道的。可是现在他就是想吃!
记得那时候刚刚办完大事,他心力交瘁,身子已经实在难支,不过维持着表面光鲜而已,可偏又赶上了北齐一年一度的郊祭大典。皇帝高洋邀请他一起去,他无可推脱,只得去了。北齐人喜欢围猎,大典的最后都要纵马射猎一番,而他跟着这群人在外面吹了一天的风,哪里还有力气射猎?何况本就不擅长此道,勉强坚持到了最后,什么也没猎到不说,回去便立刻一病不起,尽管大家已经为他遍寻名医,努力救治,他还是辗转床榻,时好时坏,病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方得痊愈。
神智清醒之后,一点点了解到,他这一次几乎算得上在鬼门关口进出了一回,宫中太医、城中名医都来了个遍,大家基本上认定需要给他准备后事了,不过是能拖延多久的问题。北齐皇帝对此有些懊恼,毕竟洛宁风一个名扬天下的南梁使臣,还年纪轻轻的,死在自己国家,总是会引来些非议,但事已至此,他也准备放弃了。
当邺城暗暗流传南梁那位使臣一病不起,或许过了不这个冬天的消息,高潼主动找上门来,其实自从上次西山一别,他们俩并没有机会再相见,彼时还谈不上什么感情,洛宁风忙着周旋于三国之间,屡次外出,高潼在邺城过她自己的日子,不断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和其他的人一起惊讶洛宁风居然可以做到这么多她都没想到的事情,心中感叹,算是个对洛郎君颇有好感却谈不上很迷恋的小迷妹。她想着既然有一面之缘,那也算相识,听闻他病重的消息,便带了点礼物前去探望,原想看了就走,可洛宁风病成那样,却还在与众人周旋,还在保持他的谨慎和察言观色。高潼突然就怒了,赶走了其他各怀目的的探望着,自己坐镇,等闲人都被她拦住了不许上门。只对洛宁风说了一句话,“你安心将养,其他交给我!咱们尽力而为,救的活你便救,救不活便罢,只当过几天轻松日子了!反正事已至此,看天意吧!”
至此她便锲而不舍,一边不停让人四处寻医,什么珍贵的药材都找来,什么法子都去试试,一边精心照顾他,日日与他相伴,与他说话玩笑,开怀解闷,有时说说最近的见闻,有时读个话本子彼此点评一番,或者读书时遇到不明白的地方,拿来问洛宁风,向他讨教一些看法之类。之前相处的很少还不觉得,如今两人聊的多了,竟然发现彼此十分投契。这是很奇怪的事情,他们二人成长环境学识爱好乃至性格皆不相同,可对事物的看法竟然出奇的相近,和这样灵魂投契的人相处当真是太愉快的事情了。
而且高潼并不把他当成病人,说笑间神情开朗,丝毫不见焦急或怜惜之态,与她相处轻松而畅快。
毕竟还年轻,洛宁风这身体主要靠养,也不知是高潼最后从北周找来的那位名医用的药起了作用;还是他心里惦记着要做的事儿不甘心死去,靠自己的身体挺了过来;又或者冬天过去,阳春到来,天地之气滋养万物……总之在缠绵病榻三个多月之后,他开始渐渐好了起来。
洛宁风自己也感叹,他活的病病殃殃腻腻歪歪,这命居然还挺顽强!既然活过来那便要仔细想一想下一步该如何是好,北齐皇帝流露出了想把他留下的意思,现在这是最重要的,要怎么才能顺利回去呢?
他一开始动脑劳心,身体便又出了问题,想通一个环节松一口气,病势便好转些许,但这思虑却不是自己能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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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r制的住的事情,身体好了一点儿他就又开始思虑,转眼便又加重病情,如此辗转缠绵,好好坏坏,最后病的大家都腻歪了,来看他的人渐渐就只剩了高潼一个。那当然,别人和他都没话说,他们之间却有说不完的话,自然乐意相处。
记得有一次他病势再次加重,高潼来看望他,他那时候病的厉害,几乎起不了身,便是来了女客也只能让人扶起来半躺在软榻上和人说话。正常探病的人见了他这幅模样都该关心几句,放下礼物便走。高潼却从早上赖到晚上,硬是在他住的驿馆里吃了一顿饭也不肯走。他累了精神不济,高潼就让他睡一会,她自己到外面逛了一圈之后居然又回来了,手中提着一串新鲜的甘棠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吃,估计是刚在外面买的。见他刚喝了一碗闻着就气味不妙的汤药,便剥了一个递过去让他吃了甜甜嘴巴。
汁水淋漓的,洛宁风摇头不去接,道:“我不能吃生冷。”
“吃一个,不吃多。医者还说你活不过去年冬天呢,你看现在不是喘着气嘛,不用什么都听那些人的!”高潼笑嘻嘻的对他说,“来,不弄脏你的手,张嘴就好!这甘棠你们那边没有的,你来邺城一回,没吃过东西的好歹尝尝才不亏。”
他们已经很熟悉了,虽说很长时间洛宁风都是不得已,他昏昏沉沉的也拒绝不了别人照顾,但得她多日来精心相伴,现在生分也迟了。人说医者无性别,洛宁风调整心态,就当自己这个病人也无性别,索性与她朋友相交。见她笑吟吟的举着手,洛宁风便张开了嘴想尝尝看,谁知她将果肉填进自己的嘴里,把扒下来的果皮投了进去,随即哈哈大笑。
“我是病患!”洛宁风不可置信的吐出嘴里的果皮,“你居然还捉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