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译并未被我的眼神震住,眸子定了下来,执着地回望我。一瞬间,我们仿佛并不是身处一座七八十平米的破旧老房,而是灯光惨白的审讯室;李译亦不是我的师弟、好友,而是负责审讯的阿sir。如此对峙半分钟,李译见我不躲闪,轻轻皱起了眉头,他将存折丢在茶几上,向后一倚,不再看我。
我心知他在试探,难免焦躁。这些年受了不少罪,无论涉及生死还是自由,又或是情爱与伦理,百般精神肉体的折磨,我都熬过来了。没想到刚逃出生天,就受自己昔日最信任的同僚试探。我一肚子火,自觉清白受了误会,干脆也不追问李译为什么这样对待我。
两个人安静了几分钟,我随手在桌下第二层一摸,捞出来一包纸烟,捻出一根放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向李译讨打火机。
李译下意识去摸胸前口袋,眼见半截打火机已经掏了出来,他又毅然决然地按了回去。
我更生气,张嘴就呛他:“哇,不用这么小气吧,还没抓我蹲班就连打火机都不肯借了,一支烟而已,既然我杀了人,通缉我的赏金应该够你买几万包烟了。”
“于抚潮,你不要以为我心中就没有火,”李译一下子坐直,眉头紧皱,眼睛也怒瞪,手指朝着我甩了几下,“我一直不信你死了,找你那么多年,谁想到你在豪门给人家做太太,收养两个小孩就可以吃香喝辣!”
“你以为给张明生做太太是什么美差,你要是特别向往,可以自己去试试啊!”我拿下嘴边的烟,一下子摔在茶几上。
“我可没有于sir那个能耐!”似乎要竞争谁摔东西更响,李译掏出金属打火机,伴着啪一声脆响,大力按拍在桌上。
两个人都气呼呼地坐回沙发,别开头,谁也不看谁。
我思来想去,实在摸不到头脑,我深入简出这么多年,鱼都没有杀过,又怎么会杀人。不知不觉,我又摸到那根烟,顺带拿起李译的打火机。
“放下,不许抽,”李译摆起他做阿sir的架子,“看你身体差成这样,跑几步就要喘,鞋掉了都不知道,跟张明生出门又是戴墨镜又是披披风,还要坐轮椅,我真怕你一根烟抽死,张明生没害死你,我倒把你害死了,到时候他再告我谋杀。”
“没事的,张明生有时也许我抽一根,”我很快点燃香烟,递到嘴边,沉思片刻,问他,“究竟是谁告诉你我杀人,既然你都知道我杀人,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是老师告诉我的,”李译讲,“他说你应该是受张明生胁迫,和他一起犯罪。”
我是受张明生胁迫不假,可我在张家干过最接近违法犯罪的事,就是不小心把老管家种的一棵植株给浇死了。那品种好像很珍贵,若是偷走,报警就能立案。
我越想越觉得奇怪,又追问:“老师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杀了人?”
“当初你家里意外起火,我就发现了好多疑点,但不知怎么回事,所有人都讲那是意外,尸体也没有解剖,直接下葬了,”李译神情凝重起来,“我问过老师,可老师三缄其口,不肯多说,我猜这其中一定有老师的周旋,果然,上个月他告诉我,他当年,是要包庇你。”
“老师认为,是你同张明生一起犯下了那几起虐杀警察的案子,”李译眼神晦暗,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鹰。他又在观察我的反应。
“老师怎么会这么想?!”我再也无法沉着,高声发问。
李译说:“老师讲,死掉的前几个警察,都身居高位,当年张明生父母失踪的案子,就是由当初还年轻的他们经办,所以他觉得,这些人的死,或许和张明生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