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张明生递过来的帕子,又看了看他的眼睛,我抬起手掌猛地一打,将他的手拨在一边,连带那块帕子也从他手心抖落,掉在了地上。
我盯着张明生,他也望着我,眼神隐有波动,但都只是一刹那的事情。
他不怒反笑,淡淡地咧开嘴角,微微垂头,蹲身去捡那块手帕:“阿sir气血上头,或许该喝杯冰水。”
李译正在和围上来打听情况的巡警聊天,两人窃窃私语,有时点头,有时瞟我一眼,被我撞见,就又心虚地扭过脖子。那小偷是惯犯,同僚一眼认出,递他一张纸巾擦鼻血,奚落几句便领走了。偷来的钱包也还给了失主。失主是个年轻人,打领带穿衬衫,跑得汗湿脖颈腋下,一看就忙着工作,匆匆道了句谢便走了。
处理好一切,李译这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说:“好了师兄,没什么大事,我们走吧。”
我嗯了一声,跟他要走。
刚迈出去一步,张明生就叫住了我,他说:“阿sir,啊,不对,是于sir。我记得,你是叫于抚潮的。我们见过的,于sir不记得吗?”
我止住步子,不顾李译的低声阻拦,从他的臂弯出挣了出来,朝着张明生走去,走到跟前,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一番,面无表情地讲:“不好意思,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从一开始就不认识他。
张明生的处变不惊终于破开了一道小小的裂痕,用笑容掩饰,他年轻时并不如后来老成,只是从前我太过注视他的辉光,
忽略了他这些细小的慌张和不满。其实我大可直接走开,不留给他继续搭话的机会,以免他忽然发狂,又把我塞进车里,关入不见天日的地下室。可看到这张脸我便想起昔日心力绞竭的感觉,接着是无法平息的怒火。我亲手杀了他,再让我杀他一次,我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张明生比我高一些,他稍微低头,神情诚恳,“我是否可以补偿?”
“昨天做了噩梦,见到一个恶人,和你很像,今天看到你就觉得倒霉。梦中的事,我们都没有办法的,”我冷言冷语几句,敷衍地装出抱歉的样子,模仿他的笑容。
“明生哥,”不速之客出现,詹韦清穿一身藕色宽松上衣,眉眼温顺地不像话,他勾住张明生的胳膊,一脸担忧,“你为一面之缘记挂人家,人家可不记得你呢,或许这位阿sir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本要走了,见到他忽然闯过来,还和张明生这样亲密,在心中幸灾乐祸起来。原来詹韦清这个时候就缠上了张明生。不,或许更早。这样如影随形,方才围观那么多人,我都没注意到他也在人堆里。
“没关系的,不是一路人我也祝福你们,”我耸肩说道,“我们做警察的,什么人都见过,心胸开阔,不过,二位应该没办法早生贵子了,我祝你们白头偕老吧。”
詹韦清的表情瞬间不悦起来。
看他这个样子,我就知道我戳到了他的痛处。想到可可险些被烫到脸,我难以释怀,却怎么也琢磨不出缘由。一个成年人,好端端地,为什么憎恨一个小孩,且只憎恨可可。后来又三番四次打探可可的消息,但细问几句,发现他早已对其中的细节了如指掌。
他恨可可,恨张明生有一个亲生的小孩,恨我和张明生有一个小孩。那是他永远无法给张明生的。想来想去,就成了执念和心结。我和张明生结婚以后,他或许觉得张明生是因此才离开他。如此殚精竭虑,又是背地里做亲子鉴定,又是在文件里附上婚约,却不想张明生根本不在乎小孩是不是他亲生的。张明生或许根本不在乎有没有小孩。而我的孩子,我甚至不知道它能不能被称作是一个孩子,它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