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支支吾吾地说不下去,仿佛又想起了那天瞟到的书信中的内容。纵然那封书信已在大师伯盛怒之下化为齑粉,他回想起来,依旧羞的面红耳赤。

    “除非我去,否则她不肯善罢甘休。”沈放语气平静地截断了他的话。

    “你去了,又有什么用?你觉得她还当你是她的那个师父,对你言听计从,尊敬有加?”裴雪青嘲道,“你此刻可不要与我装糊涂,同我说你不知道她要你去做什么。你那宝贝徒弟心里什么想法,这么多年,你心里不明白?”

    “……”

    “沈放,有些事情,就算我平日里刻意不闻不问,也躲不过江湖百晓生四处传扬。当年陆银湾是因为什么被逐出师门,在场的谁不比我更清楚?一度被闹得沸沸扬扬,在武林里都是一桩笑谈。我倒是不怎么在乎,只要你沈放未曾动过那份心思,我就全不在意。可现如今呢,你竟主动前去找她!虽则你此去所为何事我一清二楚,可我还是忍受不了。你沈放、少华山、白云观皆可以忍受这等屈辱,我却忍不了江湖豪杰的耻笑!”

    “裴姑娘!”纪小云又急道,“话不能这么说!藏龙山庄是蜀中六星盟之首,几百人的性命攥在妖女手里,大丈夫能屈能伸,不不,我是说大丈夫心怀天下,焉能任由此事发生?就算此时江湖传出什么闲话,明理之人也决计不会耻笑姑娘的,只会赞姑娘通情达理、深明大义!”

    “呸,谁要这一声通情达理、深明大义。当我是傻子么?”裴雪青越听越怒,一记眼刀扫过,那小道士被吓得立马噤声。

    裴雪青眯了眯眼睛,头一扬,露出一个从容的笑来:“沈放,我千里疾行,连夜追来,叫人看来,好似我十分爱重你。其实倒也不是。我裴雪青出身世家大族,师承峨眉正派,便是当朝皇子也曾上门求娶。我哪一点配不上你,倒还不至于如此不矜持!我今日来……不过是来要一个交代!”

    “什么交待?”

    “如果你今夜仍旧执意去见那个妖女,那便留下休书一封。只要你从我身边走过,我们从此再无瓜葛。”

    “这……”几个老道惊得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相劝,都道,“裴姑娘,三思啊!”

    “好,我写给你。”沈放道。

    裴雪青似是知道他会这么说,虽然还是忍不住握了握拳,但面上终究保持着从容镇定。她淡淡一笑,抬起那双动人心魄的眼:“沈放,你没明白。我不要你给我写休书,而是我要休了你!”

    “什么?!”纪小云最沉不住气,叫道,“你要休了小师叔?这天底下,从来只有丈夫休妻,哪有女人休了男人的?这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哼,这个时候知道怕人笑话了?与前去侍奉妖女相比,我这要求也并不过分吧?遑论……还是自己的徒弟。”她脸上似是有嫌恶的神情出现,然则一闪而过,“既然是为了武林道义,那么这深明大义的高帽,不妨你们自己戴!”

    裴雪青催促道:“沈放,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今夜你到底去还是留?要我还是她?”

    渐渐微风穿过山野,吹得沈放衣衫微微飘动,有如碧湖动春波,寒梅随雪落。他下马,走到裴雪青面前,扯下遮眼的绸带。裴雪青凝视着他,总觉得那双眼睛并未失明,好似仍像初见时那样,沉静如水,明湛如波,能穿过一切障碍,看透人心。

    “我答应你。”他道。

    裴雪青只觉得全身有如电击,一阵酸麻,几乎想要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