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是季雨亭向县令汇报的日子。
中午时分,季雨亭垂头丧气地从县衙走出来,季家小厮来顺牵着毛驴跑上前来,接过老爷手中的文书,不敢多说一句话,老爷那脸色摆在那里了,阴云密布,估计这文书肯定又要重写,他可不敢触老爷的风口浪尖。
季雨亭看了看来顺,见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像夹着尾巴的狗,心里一股无名火由然冒起,在来顺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脚,一边踹一边骂,“妈的,老子对你不好吗,这么怕老子。”
来顺被踹得往前一扑,仗着反应快,才没有摔个狗吃屎。稳住身形后,不敢动了。“老爷对小的自然十分好,小的不能报答老爷,就让小的给老爷爷出出气,也是好的。”
季雨亭一听这话更上火了,“啊,老子有什么火?老子为什么要消火?”妈的,这小子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但一看来顺那乖觉的样子,抬了一半的脚就收了回来,毕竟是家生子,他也是看着来顺长大的。
“走吧,回驿馆把礼物带上,去学衙。”县学衙的史老夫子又给他出难题了,托人给他带信说,他教不起乡正大少爷,让他把魔童季青带回家去。
唉,不知道那个小魔王又闯下了什么祸事。季雨亭双脚用力踢了几下毛驴的屁股,只恨毛驴不能变成马,再怎么打,也只能作乌龟慢跑。
毛驴被打得急了,干脆停下来,鼻子里干哼哼越催越慢,再催发毛。
季大乡正没办法,只好放低姿态,在毛驴的脖子上轻轻抚摸,十来下后,毛驴才尽弃前嫌,抬脚行路。
来顺跟在后面,心里忍不住给毛驴大哥点了无数遍的赞。
季大乡正来到伯劳县学衙,望着高大的乌木牌坊,脑海中就浮现史夫子那威严的长方脸,心里便阵阵发虚,自从儿子在这里进学之后,他最怕人物名单里,就增加了一个人,那就是史夫子。
学衙门房是位老大爷,季大乡正报上了独子季青的师承,门房大爷说,你先进史夫子的待客室等一等,这会子,夫子正在授课。
听门房大爷这么一说,季大乡正长舒了一口气,让暴风雨尽量来得晚一点吧!
季大乡正在史夫子待客室中老老实实地坐了有半刻钟,旁边的教室里才响起下学的钟声,这钟声悠扬,是顽童们耳里的天籁,却让季大乡正的心莫名揪了一下,该来的跑不掉——中怕的史夫子不会缺席,只会摆谱晚到。
不一会儿,史夫子便出现在待客室门口,身穿黑色滚白边长袍,头戴方形黑色师冠,鼻孔朝天,一副学问盖天下的派头。
季大乡正平常对待乡民就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因此他也深深懂得这鼻孔的丰富含义,他最怕的便也是这鼻孔。
季大乡正躬着身,小碎步急跑过去,扶住史夫子的一只手臂,“史夫子,辛苦了,我有幸在这室内旁听了一席课,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扶着史老夫子坐到太师椅上,端好茶递给史夫子。
史老夫子喝了一口茶,鼻孔依然高高朝天。缓缓开口道,“季大乡正,不必带高帽了,老朽承受不起,你家的公子的顽劣等级,老朽实在叹服,实在技穷,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史夫子,您可不能就这样放弃季青啊,他才十岁,这要是被您都放弃了,那还有那位夫子敢收他啊,那他这一生岂不是毁了……”季大乡正虽然存心卖惨,但讲的话里,有分都是真情,一边说一边抹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