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来时,正厅坐满了人,她背光而立,就着烛火隐约能看见几尊佛似的慈善人,明明刚拜过了祖宗,却觉得这会子才算见了真神。
她是大家小姐,坐端行稳,走路带起的裙角翻起的高度都可丈量,礼至得颂,都是祝祷夫妻和睦的,又奉了茶,收了长辈回礼。到小辈这边才能抬眼见人,刚刚都是低人一头的。
迎春老样子,话少。
李纨缓缓走到探春面前,与之四目相对。
探春才看清了这位嫂子的真容,和电视剧里的选角不像,和书里写的更不像。
眼前这位娇艳欲滴,芙蓉面绛朱唇的美人儿哪里有书里描写的如槁木死灰一般,分明是个活/色/生/香的绝代佳人,这满堂夫人小姐,竟掐不出个尖儿来比上一比。
可见,封建礼教害人,贾珠去的早,连带着年轻活力的李纨一并埋葬了。
迎春对什么事情都是木木的,尤其不爱掺和大人的事,对新嫂子只存一份表面的暖。
到探春——
少女圆润的面庞和清澈善意的目光,让李纨凭空亲切,又想到这是贾珠同父的妹子,她作为嫡亲嫂子理应更周到些,竟是她疏忽了,早该再准备一份体己,私下里给了姑娘才是。
宝玉见到漂亮姐姐总是看呆,这次也不例外,他呆看着李纨红润的脸,神游天外。
新嫂子双手递来的文房四宝悬在半空,给也不是拿回来也不是。
探春忙替宝玉交给李嬷嬷,又引着他道了谢。
李纨含着谢意的目光在探春身上停留了片刻方才离开,抬头望向老太太,又是刚刚那副腼腆的新妇模样。
贾母笑道:“你是新妇,不知道我家这个呆子,他生下来就和别人不一样,又因着上头有个出息的哥哥,索性我就把他和姐妹们一处养了。”
这话的意思明了,贾母容得下宝玉,将来贾珠当家也要容得下,做嫂子的就免不得要多加看顾。上面有贾珠顶着,哪怕养成个纨绔,贾府也是让他白吃的起的。
李纨听明白了:“怪不得跟粉雕玉砌的娃娃一样,我们在坊间也听过宝兄弟衔玉而生,这样难得,疼惜还来不及呢!”
贾母轻喟:“果然是一个伶俐的孩子,现在我上了年纪不管事,阖府都是你母亲在料理,她一个人事忙顾不过来,你该多帮衬她才是。”
李纨给王夫人施了一礼谦称自己年轻不懂事理不得家:“我这笨架势,给母亲打打下手还罢,免不得要跟在母亲面前鞍前马后多学习二年,哪能算是帮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