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习惯在府内一言蔽之,惟顾及到丈夫和长子的想法。贾政最重名声,厌恶苛待下人。这样大规模的买卖奴才很难不传到他们的耳朵里,到时候被嫌恶挨打的又是宝玉。
不论是宝玉的安危还是自己在丈夫面前的脸面,王夫人此刻都说不出第二句重话。冷静下来再看这群丫鬟,觉得十分棘手。
探春要接过这堆烂摊子正中她的下怀,王夫人的佛面上浮现浅笑:“你这孩子向来得力,交给你我自然放心。既如此,只要她们不再妨碍宝玉,要打要罚要卖都听你的吧,我年纪大了不能过度耗神,事毕回我就行。”
她为了名声拍拍屁股走人,在探春的意料之中。
这下跪着的一群人和探春大眼瞪小眼,一室寂寥。
“去请薛家宝姐姐”,王夫人走后,探春的眼中露出笃定,放开手脚去做,“你们也别哭了,都站起来。咱们互相陪伴着一起长大,横竖你们知道我的脾性,有错就罚,没错我不会随意作践人,府内是不能呆了,我给你们寻个好地方求生。若有惦记家里不想走的,也可以领两吊钱,出府自寻生路。”
香菱请人时,宝钗正在梨香院整理账册。她看着一本一本的亏空,想到刁奴欺上瞒下,叹息一段接着一段,至头昏目涨,趴在书案微憩。
“姑娘,三姑娘让香菱叫您”,莺儿轻搡酣睡的女孩儿,她见宝钗日日因薛蟠亏下的窟窿伤神,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中,“想来是有要事。”
“宝姐姐,今日找你来是有事相求”,探春帮萎靡的宝钗揉肩按摩,“她们都是顶机灵的女孩儿,最有眼色会来事儿又生得貌美,带回去调/教调/教,想来得力。你先看晴雯,咱们相处几年,你还不知道她么。”
好看会说话,这就是天生吃销售这碗饭的。
宝钗上手打理祖产,镇日跟半百的老头子打交道,他们看她是个女孩子,更糊弄一气。偏寻个得力读书的小厮容易,明理晓情的丫鬟难得,她身边没有知心得力的人,做事时时掣肘,劳心伤神。今探春找她,也给她提了个醒,该培养些读书识字的丫鬟,不然她只能以权压住男人,却不能真正让他们信服。
但宝玉身边的女孩子不像其他人,带回去恐惹事端。宝钗最怕生事,又不好直接拒绝探春,犹犹豫豫的一直不说话。
“你怎么有事就找她”,黛玉迎风歀到,水眸倜傥,立在门口如竹坚直,“读书是天底下最简单的事,我指点着她们,没几个月就能入门。偏你觉得我不行,她行。遇事从来想不到我,把我当成一碰就碎的玻璃人。”
“好妹妹,我可从没这么想。”
探春眼睛发亮:“宝姐姐我知道你有顾虑,倒不如这样,先让林妹妹教她们读书习礼,你用这几个月时间慢慢考校她们,若不好就卖出去,好的你带走。”
“怎么好如此打扰颦儿。”
“你若这样,我便走”,黛玉轻嗤,“没的天天装成鎏金,外头一层膜。”
宝钗早已经习惯黛玉说话不给人面子,没放在心上。她微抬了抬下巴:“做生意不比在家里伺候人,更没有宝玉这样的傻子天天惯着你们。若跟了我,日后不单在京城,还要去平安洲、西海沿子这样的地方给我办差,走南闯北和男人打交道,若运气不好遇到战争流矢直接捐了也未可知。眼皮子浅的还是留下吧。”
晴雯猛地吞咽下咔在喉间的腥甜,跪在宝钗的膝头:“姑娘,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