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侍卫‘呼’地一下吹灭了蜡烛,众人一齐来到窗前,朦胧的夜色中,已经可以看见大群黑影出现在院墙外三十步处,不仅是正面,两侧的也出现了黑影,虽然看不见后院的情形,但也能猜到一二,近百余名刺客将客栈团团围住,形势万分危急。
朱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众人脸上皆流露出焦急之色,敌我力量悬殊,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刺客将客栈包围也不是办法啊!
方孝孺率先沉不住气了,“殿下,我们确实应该立刻通报英武卫,命他们立即来援。”
朱标没有说话,他默默地凝视着天边,眼中蕴含着极为复杂的神色,他身后的李维正却明白这位大明太子内心的矛盾,若是英武卫若到来,一切就真的无可挽回了,可若是熬到天亮,等到地方官前来救援,或许还有瞒住朱元璋的可能,这位宽仁的太子不想再引发杀人如麻的惊天大案。
李维正暗暗叹息一声,这里离凤阳这么近,军队、官府、锦衣卫、王侯府,他朱标怎么可能瞒得过朱元璋,朱棣摸透了父亲朱元璋的性子,似乎下了一步难以破解的死棋,不过,要破这步棋也并非没有办法,他李维正就办得到,只是要他把自己一生的命运押在一个只剩一两年寿命的早夭太子身上,他还有一些犹豫不决,他也须要再想一想。
“殿下,微臣先告退了。”
朱标似乎没有听见,李维正没有再多言,悄悄地退出了房间,走廊上十分安静,只听见他走在木地板上的嘎吱声,他快步来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客房,闪身进了房内,房间里很黑,床上的被子叠得很整齐,显然没有人住过,现在估计是夜里十点左右,离天亮还早。
李维正觉得自己身心疲惫之极,他极需好好静下心来理一理头脑中纷乱的思绪,他甚至还来不及仔细考虑自己在明朝能做什么,一件惊天的大案便迎面扑来,将他卷进了历史的车轮中,他保存在记忆中的一知半解的明朝历史,也是来自于游览南京明故宫后对明初历史所产生的兴趣,在他记忆中,洪武二十三年春天,也就是再过几个月,李善长案的爆发,这位大明第一任宰相被朱元璋以莫须有的罪名灭了全族,而这年的一月,并没有哪本书上记载有太子在定远县遇刺的案子,这件事要么是被太子隐瞒住了,要么就是被朱元璋压下了。
“真要加入*,与燕王为敌,彻底改变大明历史吗?”
李维正抱膝坐在桌上,感受着窗外如水的夜色,一层薄薄的灰色雾霭笼罩在寒冷的原野之上,天空却很晴朗,繁星点点,如一把珠玉碎片撒在深蓝色的天幕之上,李维正呆呆地望着夜空,只有这夜空才完全和他的后世一样,六百年岁月,在浩瀚的宇宙中实在微不足道,可对于中国,却是繁盛与屈辱并存的历史,一个拥有几千年灿烂文明的泱泱大国,却在两百七十年后被一个野蛮落后的民族所统治,翻开了中华民族最黑暗、最耻辱的一页,若追根溯源,明朝的灭亡正是种根于初,而同样在明朝之初,文艺复兴开始在欧洲兴起,大潮奔流,涌出但丁、达芬奇的思想之火,托起伽利略、哥白尼深邃的目光,威尼斯的海湾千帆如云,资本主义的初潮开始拍击地中海的长岸。
而自己作为一个知晓数百年古今中外风起云涌的后世人,偶然来到明朝开国之初,他又能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做一点什么呢?
李维正凝视着斜挂在西天角上的半轮新月,不知不觉,他的目光痴迷了,浑然忘记了他正坐在一触即爆的火yao桶上。
忽然,一声长长的惨叫声打断了他的沉思,客栈的院墙上开始有一群群黑影翻入,紧接着破空的弩机声响起,十几支箭从二楼直射墙头,惨叫声接连不断,黑暗中也有箭矢呼啸而来,刺破窗纸射进了房中,李维正刚要后退,一支狼牙箭迎面射来,快得让他来不及反应,‘嗖!’地贴着他的头皮擦过,他的额头甚至感受到了冰凉的箭杆,李维正惊出一身冷汗,这时,一楼大堂里喊杀声和刀剑相击的咔嚓声骤然大作,刺客已经杀进客栈了。
李维正顾不得冷箭的袭击,一步上前抓破窗纸,侧着身躲在墙后向下探望,刺客只是试探性进攻,人数也不多,院子里大约有三四十人,普遍武艺不高,只仗着人多,和一楼的侍卫杀得难解难分,但在二楼弩箭的配合下,冲进院子的黑衣刺客们渐渐开始出于下风,不断有人被砍死,哀嚎和惨叫声在院子里此起彼伏,然而外面并没有人前来支援。
这显然不是真正的进攻,这应是对方所施加的一种压力,长夜漫漫,他们或许要先在精神上压垮对方,
就在这时,两匹快马突然狂风般从客栈中冲出,跃出侧面围墙上的一道缺口,十几支箭迎面射来,马上之人武艺极高,他们挥舞长刀,将射来的箭悉数劈飞,两腿一夹,马匹纵身跃出围墙,瞬间在便消失在沉沉的夜雾之中,隐隐只听见几声惨叫声传来,马蹄声渐渐远去,太子终于决定向英武卫求救了。
就在报信骑士离去的同时,远处忽然传来低沉的号角声,院中的黑衣刺客一举撞开院门,迅速撤离了院子,院子里只留下十几具尸体,霎时间安静下来,刺客似乎离客栈更远了,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李维正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些刺客似乎也很犹豫,在杀与不杀之间彷徨。
“他其实也并不是真想杀我,我若死了,他难逃嫌疑。”
不知何时,太子朱标忽然出现在李维正的身后,他慢慢到窗前,凝望着远方的夜色徐徐道:“正如你的判断,老四极可能就是这次刺杀案的策划人,他的真正目的是想制造蓝玉案来除掉我的支持者,父皇年事已高,他只须掌握军权以待天时,无须冒杀我之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