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明棠回去如何说的,张婆子自此偃旗息鼓,而青杏养了两天伤后又回来伺候,比过去更加小心谨慎,给银珠做了四条裙子,绣的花又细又好。这几两月银子的纷争终于归于平静,银珠也趁机过了几天清净日子。
她闲的时间多了,早晨请安之后金氏又从来不留她多说话,便多去与明琼聊天,向她讨教些诗书,银珠虽然识字,但沈父毕竟学问有限,教女儿更是教不出什么,勉强教了教百家姓三字经,认得些许字就完了,再多的便就只教了算盘怎么打。
明家则全然不同,县老爷家的千金是个爱读书写字的,请着女夫子来教书,县夫人又怕女儿寂寞,招了城里富商家的女儿陪着一起学。
这样能和县令搭上关系的好事明老爷自然不会放过,使了银子把自家两个女儿也塞了进去,六七个女孩,皆是有钱人家的姑娘,每日半天课,七天里只去上三四日。虽然很有些玩乐的性质,可这样也比银珠学的多些。
明琼年纪尚小,见嫂子时常来和她聊天,又请教诗书,有时候还摸出钱来叫点心吃,心里喜欢她。她和姨娘加起来每月不过四两银子,在家里要打赏有脸面的下人,添饭添菜厨房俱都要钱,在外面还要时不时买些点心吃食分给学里的伙伴,除了这些,姨娘还要攒钱下来,加在一起这日子就难免过的紧巴巴的,除了每天每人分例里那两碟干点心,自来是不肯再花钱要的。
她见银珠待她好,也喜欢和银珠说些家里的事,银珠从她的嘴里,倒是渐渐把明家事摸了个大概。明琼出生的时候尉氏已经病了,家里是明珍的姨娘帮着管事,明棠为着母亲的缘故,自来不喜欢和她俩亲近。等她四五岁的时候尉氏病逝,不过一年明老爷就把外地富商家的女儿金氏娶进了家门,过了几年又有了儿子,明珍和明琼再在明老爷面前露不得脸,两个姨娘也没了什么风光。
明琼还好,她姨娘一向不得什么宠,她也不得明老爷的喜爱,明珍心里却有了落差,明老爷也曾疼过这个女儿,但有了新妇儿子,过去这些又算得什么,这么一热一冷,倒是让她生出些孤拗的脾气,再不与家里人亲近。
“嫂子来看我,还拿东西来,多不好意思。”明琼吃了一块枣泥酥,沾了一嘴的渣,有些羞涩,“让嫂子破费,我又没什么好还的。”
银珠喜欢这个小姑娘,算是明家少有对她友善的人:“二妹这说的什么话,你还借我书看呢,也算我半个老师,吃些点心又算什么。”
听了这话,明琼高兴地涨红了脸,她在学里功课平平,夫子绝少夸奖她:“嫂子拿我打趣,我哪能当嫂子的老师,珍姐儿比我学的好的多呢。”
说了这句,小姑娘想起明珍对银珠只是平常,尴尬地笑了一下:“姐姐她就是那个性子,对我们兄弟姐妹也不算亲近,嫂子别在意。”
银珠哪会跟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计较这些个,她摆了摆手,把话题引开,两个继续说诗说文,等她走的时候,周姨娘还亲自送了瓮自家腌的小虾给她。
她带了回去,晚上吃饭的时候挖了两勺佐粥,不过一指节长的小河虾,味儿并不腥,拿黄酒泡过,吃起来倒是有味,秀荷陪着吃了一碗粥两个包子,见外面天下起雨来,还多翻出一条毯子给银珠铺上,两个人梳洗妥当,一里一外的睡下了。
结果等睡到一半,院子就吵吵嚷嚷了起来,秀荷披着衣服出门看了一眼,回来告诉银珠:“像是大爷喝多了酒,两个小厮把他送回来呢。”
银珠拢了拢头发,站在帘子里面听了一听,隔壁乱成一团,张婆子正大声叫骂,她走出去看了看,恰巧看见明棠身边的小厮进喜举着个盆子要打水。
进喜看见她,连忙立住了脚,低着头一动不敢动,银珠示意秀荷去接了他的东西去打水,方才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回奶奶话,爷今天和外面几位爷喝酒,不知怎的口角起来,酒撒了一身,”进喜话说的含糊,“小的们好不容易劝爷家来,又遇上下雨,淋了个湿透。”
原来明棠出去和几个富家子弟喝酒,其中有个杂货行家里的儿子,与他一向不算和睦,今天多喝了几杯,就开始放肆了起来,说他新娶了婆娘还往外跑,怕是长得不如意,让人看不下去眼,所以他才跑出来找乐子。又同他挤眉弄眼,要遣人去请弹唱的小娘子来。
明棠虽然不喜银珠,但也厌烦外人对家里女眷多嘴,而且他因讨厌明老爷的行事,一向不在外做那寻花问柳的事,便跟他吵了几句,那人见明棠动了气,冷笑几声,讽刺起明棠生母尉氏来,说尉氏和他媳妇一样,不过是田间村舍的女人,怪不得明棠也如此村气,连个曲都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