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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然满脸失落地走进堂屋,摸索着找到了电灯的开关。堂屋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又闷又混,让人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黑乎乎的水泥墙面在昏黄的灯光照映下,显得异常沉重。堂屋里只摆了张破旧的小方桌,桌子上一片狼藉。几只碗筷胡乱地堆在一起,凌乱不堪,喝光的酒瓶子也默默地横躺在桌子一角,宛若一条脱水的鱼儿一般,张大着嘴巴喘息。
李然四下张望了一番,心头一片黯然。他知道父亲肯定早已经醉酒睡着了,也知道自己早就习惯看这种的生活了。他的脑海里曾无数次地冒出个可怕的念头,但掂量了许久,他终究还是不敢离开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家庭。
房间里的灯还亮着,此起彼伏的鼾声从里面传了出来。李然走到房门口,抬眼瞧了一下躺在床上的父亲。李广坤仰面朝天地躺在竹床上,嘴巴大张,宛如桌子上那只空酒瓶子一般。如雷的鼾声有节奏地从他那张大嘴里喷出,惹得李然阵阵心烦。
李然抬眼瞧了一会,终究还是迈步走了进去。他找到那把破了边的蒲扇,在蚊帐里扇了几下,赶走了里面的蚊子,又从挂钩上摘下蚊帐,小心地塞好。
李然伸手关掉了电灯,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把小方桌上的碗筷简单收拾了一番,便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索性连澡也懒得洗了,就爬回自己的床上躺着了。
夜色渐浓,李然却依旧睡意无,脑袋里一片胡思乱想。这时,一阵“嗡嗡”的蚊子声呼啸着从耳边划过,李然闭着眼睛,竖起耳朵仔细辨别着着蚊子的大致所在。就在那阵嚣张的“嗡嗡”声又折回来的时候,李然猛地一巴掌拍了过去。
谁知,这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自己的耳朵上。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拍死那只蚊子,但他知道自己的耳朵却被自己拍得嗡嗡响。李然顿时心头一恼,使劲地翻了个身。
自从前阵子自己答应张元春交学费后,李然每天都是信心满满,干劲十足。除了每天帮着父亲下地笼外,自己还捣鼓了一些地笼,做起了自己的“小生意”。虽然挣得不多,但禁不住李然每天的坚持,很快李然便攒够了自己和张元春的学费钱。上午从河下镇卖完黄鳝回来,李然的心里是满满的成就感。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特意跟李广坤说自己明天要开学了,下午要准备开学的事情。李广坤也没多问,就独自一人去闯河边下地笼去了。
只是让李然没想到的是张元春竟然不是十分乐意要他的钱,模棱两可的态度让李然心里倍感失落。好在林妙香的一番温馨的话语及时缓解了李然内心无比的失落。整个下午,李然和张家几个小姐妹玩得不亦乐乎。直到傍晚时分,林妙香邀请李然在她家吃晚饭时,李然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了。
张家几个小姐妹嘻嘻哈哈的热闹和林妙香亲切无比的温柔,让李然竟然有了一种不想离开张元春家的念头。因为想到自己家里的冷清,李然的内心就涌起了阵阵的孤独。这种孤独从小到大一直就陪伴着他,宛如林妙香的温柔一如陪伴着张元春一般。
去年的时候,李然无意间在衣柜的最底部发现了一张父亲和一个陌生女人的合照。李然觉得很奇怪,便拿着照片偷偷地找到了隔壁的王奶奶。王奶奶悄悄地告诉他那个女人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周曼丽。
李然当时就哭了。他长这么大才第一次知道母亲的模样,才知道自己的母亲也是个干干净净、落落大方的人。王奶奶又告诉了李然一些有关他母亲的事情,惹得李然满腹哀伤,唏嘘不已。晚上回到家时,李然把照片递给了李广坤,问他知不知道母亲在哪儿。
没想到李广坤一见到那张照片,顿时就变了脸色。他猛地抓起照片,二话没说便撕成了两半,又狠狠地扔在了地上。瞧着父亲怒气冲冲的模样,小李然也不敢多问,只能暗自伤心流泪。待父亲喝完酒回屋睡着了,李然方才泪眼婆娑地捡起被撕碎的照片,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这时,李然挪动了一下身子,手指无意间碰到了口袋里那一沓厚厚的零钱。他心头一动,想着既然张元春用不着自己的钱,那自己就攒着,等过段时间自己有空去南安县城待几天,说不定就能碰到自己的母亲了。
合计已定,李然突然感觉到了一阵轻松。他悠悠地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张眼盯着黑黢黢的屋顶出神。没多会,倦意来袭,李然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夜,李然睡得特别地香甜,特别地惬意。
第二天一早,李然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他心头一惊,连忙一骨碌地翻身下床。他瞧了眼太阳光在照在墙上的位置,心里不由地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睡过头,否则自己开学第一天就迟到的话,那可就糗大了。
李广坤家徒四壁,更别说在他眼里形如鸡肋的钟表了。李然从一年级上学开始,就自己发明了一套看时间的方法。那就是早上看太阳光照在他房间墙壁上的位置,中午就看太阳光照进堂屋大门的位置。这么多年过来了,虽说每天具体的时间他不知道,但他上学几乎从没有迟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