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祺微微转身,嘴角浮出些许凄凉,道:“当年,你母亲本可不用死,但她为了保全沈家,不得不选择了死。因为燕平荣绝对不会允许我们沈家得到雪衣门的支持,而且那遗诏事关皇位继承,这等要命的东西却握在你娘亲的手中,月儿,你说,以燕平荣那厮的脾气秉性,会安枕无忧吗?其实,你娘心怀天下,从未有过动摇社稷根基的念头,故而将遗诏藏而不发,却被那畜生认为是我沈家想要以此为要挟,实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看沈月明,又道:“既然你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选择了这条路,那爹爹自然要为她一搏。虽说沈家人脉凋零,但爹爹身为沈氏的嫡长子,若是不死,又如何能让燕平荣那厮罢手?一旦爹爹身故的消息传了出去,那么沈家上下便只剩下老人和婴孩,再也没有半分翻身的机会,也唯有如此,才能为沈家赢得喘息的机会,你也才有机会平安长大成人”。
“那,那些事情,真是你做的?”,沈月明微微闭了闭眼睛,问道。
沈祺闻言,脸上露出冰冷的恨意,道:“不错,月儿,的确都是爹爹做的。他们燕氏的江山本就有我沈家一半的鲜血,想我沈家军世代忠良,血洒疆场,不知道折了多少沈家人的性命和骨血,才护得大显数十年的安宁。可他们是如何对待我们的?”。
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说出,“战场之上,坑杀我兄弟;以小人之心,毒杀我妻;就连你爷爷这样垂暮的老人,他们都不放过……。月儿,你说,我们沈氏呕心沥血几代人,结果换来的却是满门灭绝,莫非是老天爷瞎了眼睛?此恨不共戴天,此仇不报枉为人,爹爹就算拼得一死,也要颠覆他燕氏的江山,给沈家那些冤死的人陪葬”。
“你说什么?娘亲和爷爷的死,是先帝下的毒手?”,沈月明吃惊地问道。
沈祺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月儿,你一定以为是沈岚下的手,对吧?就连沈岚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不错,从表面看,的确是她的夺魂香要了你娘亲的命,可真相并非如此。只是沈岚这个人实在太蠢,误以为是她亲手杀害了你娘亲,孰料却只是被他人当做刀子而已。其实当年,就算沈岚不动手,你娘亲也是凶多吉少”。
心猛地往下一沉,沈月明觉得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你也不想想,皇宫这么大,当年你娘进宫是为了太皇太后的生辰,慈宁宫在东南角,而桃花林位处西北,若非有心人相逼,你娘又怎会闯入那片林子?燕平荣一早就知道了沈岚对沈家的不满,也知道了她在桃花林布下了剧毒。只是,当年沈岚还念着一分香火情,心中尚有犹豫,并未打算立刻动手,却被燕平荣利用,终究还是害了你娘”。
沈月明闻言,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问道:“那爷爷,又是怎么回事?当年寒江关一战,我也曾派人仔细调查,并未发现爷爷是受他人陷害的”。沈祺闻言,霍然转身,冷笑道:“当时,你还年幼,初上战场,又岂是那老狐狸的对手?燕平荣既然敢下手谋害一军主帅,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你自然什么都查不到”。
“出来吧”,他突然开口道,只见幔帐之中人影一闪,竟转出一人,沈月明猛然睁大眼睛,“侍月姑姑,你还活着”,她脱口而出道。
话刚说出口,她忽然想起早晨见到吟风姑姑时,她有些怪异的神情,说话也支支吾吾的。吟风和侍月从小一同长大,自是十分熟稔,虽说几年未见,但毕竟多年的默契还是在的。
四年前沈佑出征北境,侍月便随同前往,却一同失踪,多方搜寻未果。看着站在眼前活生生的人,爷爷至今下落不明,既然侍月姑姑还活着,那么或许爷爷也还活着……,沈月明满怀希冀地望向她。
却只见侍月姑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道:“老侯爷因伤势太重,已经过世了”,明亮的眸子顿时失去了光彩,沈月明难过地别过脸去,终究还是她奢求了。
“那他的尸骨现在何处?”,沈月明颤抖地问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总是要让爷爷入土为安的。
侍月姑姑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愧疚之色,她嗫嚅道:“老侯爷当初坠落山崖后,奴婢便立刻赶到山崖下,搜寻了许久,终于在一处潭水边找到了他,可惜老侯爷受伤太重,已然全无气息”,说到这里,侍月几乎哽咽不能成语。
过了一会儿,她才勉强平复心境,又说道:“当时奴婢也身受重伤,加之饥寒交迫地寻找老侯爷,终于体力不支,昏倒过去。等到奴婢醒来,老侯爷的尸身竟不见了,附近的湿泥上居然全是野兽留下的痕迹,或许,或许……”,说到这里,侍月姑姑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沈月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山崖之下,野兽横行本就是寻常,或许真有野兽趁着侍月姑姑昏迷不醒,便将爷爷的尸身拖了去……,当年失去至亲的那种疼痛,撕心裂肺,痛彻骨髓的感觉,似乎又出现了,她双目含悲,银牙紧咬,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