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菀之回大兴以后,暂居公主府的沉香斋。这院子是辛温平特意为杨菀之准备的,除了卧室还有一栋二层小楼,小楼一层是会客的茶室兼书房,二层是特意为杨菀之准备的小木工作坊。但沉香斋虽好,杨菀之住着总觉得不舒服。
公主府里的下人太多,每个院子都要配上三四个,要不然根本没法打理。杨菀之这个做主子的,不擅长和这些下人打交道,只让焚琴做她的传话筒。还有个不懂事的丫鬟进她的书房,将她的废纸篓给倒了。杨菀之前天晚上有个想法,画下来觉得不妥,团成一团丢进纸篓,第二日觉得其实还有修改的余地,正要重新捡出来,却发现纸篓已经被丫鬟清空了,让杨菀之生了半天的闷气。最后焚琴只能让那些下人都不要进杨菀之的书房,只有她自己每日进去给杨菀之拾掇拾掇。
焚琴也觉得在公主府拘束。她现在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郡主府一样——不是说郡主不好,而是如今的公主府和曾经的郡主府一样,就是一个大号的监牢。
辛温平刚刚回朝,在朝中其实没有多少亲信,公主府里的下人有几个是辛温平这些年自己养起来的人,但数量稀少,都是借着持国公之手转到公主府里的。持国公也拨了一批信得过的下人来。还有一批人是以清嘉郡主的名义献来的,其中就有之前一直照顾杨菀之的折梅,这一批人显然是月无华留给辛温平的,都是月家军退伍下来的。这些是府中辛温平的心腹。
但还有数量极大的一批,是圣人赏赐的,竺贵妃、一些奇奇怪怪官员、九姓十三家的人……都或多或少往公主府里塞了一些人进来。焚琴对此是很敏感的,这种氛围实在让她觉得难受。虽然现在住在公主府里,她的月俸也由公主府出,比先前杨大人那可怜巴巴七两银子养一家人的日子好过很多,可焚琴宁愿和杨大人二人搬出去,住那个小官邸,粗茶淡饭几两银子就能吃一个月,不要有那么多眼睛盯着。
她也想问二皇女,明明有些人是能想办法推掉,为什么非要一股脑地收下来。但她到底是个奴才,二皇女和她主子也不一样,不是她能问的。
殊不知,辛温平这是打算在公主府“养蛊”呢。
但杨菀之和焚琴都不想再在公主府住了。杨菀之也和焚琴说了此事,只是大兴房子贵,杨菀之如今是辞官的状态,租不了便宜官邸。焚琴便劝杨菀之再忍忍,等圣人什么时候将封赏给了杨菀之,事情自然就解决了。
回京的第八天,圣人终于决定要见杨菀之了。
杨菀之虽然回京,但仍在孝期,今日进宫也是披麻戴孝的。圣人今日召见杨菀之,却没让辛温平在一旁,而是赶她去内史府给内史监打杂了。杨菀之如今也算是面圣专业户,已经是一脸波澜不惊。程思威见她入宫还捧着个盒子,打趣道:“杨姑娘,许久不见,这难道是从楚州给圣人带了什么见面礼么?”
杨菀之将那木盒子交给程思威:“确实是要给圣人的,还请程公公代为保管片刻。”
程思威接过那木盒子时,都忍不住“嚯”了一声。那木盒子落到手上,还颇有分量呢!
杨菀之进了太极殿,三拜九叩之后,圣人却没让她起身,而是问道:“去年秋闱前,你宁可在殿前磕头磕到昏死过去,也不愿平儿去楚州守制,可是知道些什么?”
杨菀之早就想过圣人会问,当初,月无华还在大兴时,便已经为她分析过此事。她也算是准备了许久,开口道:“家父临终之前,向我吐露了他藏了多年的秘密——平儿竟然不是我的亲生妹妹!他告诉我,平儿真正的亲人远在大兴。然而当时的我却苦于没有前往大兴的门路,思虑再三,是平儿主动争得了进河曲书院的名额,我便向我的上司要了一纸推荐信,带着平儿离开了维扬县,远赴洛阳谋生。
这三年来,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只为了一个目标:让平儿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从而留在大兴,寻找她失散已久的亲人。民女真的不知道平儿原来竟是公主,如果早知如此,或许一切都会有所不同吧……
但无论如何,请陛下相信民女的一片赤诚之心。我之所以这么做,并无非分之想,仅仅是不愿意看到平儿因为我而虚度光阴、荒废学业;更害怕耽误她寻找亲人的时机,让她继续跟着我受苦受累。如今陛下既是平儿的生父,想必定能体会民女当年的心境与苦衷!”
辛兆沉默了片刻,道:“起来吧。”
杨菀之说的这番话,在他听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他不清楚杨冰对平儿的身世知道多少,而杨菀之所说的,也像是她作为一个姐姐会忧虑的。过往之事再谈也没有更多的意义,既然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辛兆也不想过多地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