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秋冬时节,绵奕的腿疾必然要发作一次,不然这个冬天仿佛来到就没有意义了。院子里那棵梨树的枝梢上都挂满了雪,仿佛又到了那梨花盛开的季节。
绵奕仿佛又见到了那个穿宝蓝长衫和月白色马甲的少年,立在洁白的梨花下,微风拂过,四散的梨花中,他嘴角的微笑悄然绽放。
这两三年的时间里,那少年或许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了,傅恒,或许早已经在波谲云诡的朝野历练成了一个年少老成的人。
绵奕在乐善堂侍奉永琏时,傅恒常常爱在清朗的月夜来找永琏下棋,两个人坐在院子里那棵拦腰才能抱住的粗大的梨树下,在石桌石凳之间对弈。
绵奕给两个人沏茶,冲泡好之后,就拿个蒲团,坐在旁边静悄悄地看着,观棋不语。有次她居然还大着胆子对傅恒说,真希望自己变成王质,看了一局棋便过了百年,棋局终了之时,这人事已经过去了百年。
从一番思绪之中回过神来,绵奕忽然打了个冷颤。绵奕问可裳:“咱们宫里的碳可还够吗?省着点用,真正冷的时候还没来呢!”
一整夜的东北风嘶吼之后,太阳早早出来报道的一个早朝,绵奕醒来之后,整开眼却仍然是一片漆黑。
可裳和小桃两个人在太医院和延禧宫之间奔走了好几个来回,却还是没有把太医给请来。
绵奕呆呆地坐在床上,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喊人来伺候,表情很平静,舒展的眉头也看不到她的忧愁。
可裳在养心殿外等了几个时辰,终于才见到了高无庸。今日的朝会不太顺利,弘历的心情不大好,高无庸有些为难到底要不要告诉弘历这件事。
弘历问:“失明了?毫无预兆的?”弘历就带着一帮子人来了,三四个太医,还有些宫女太监在院子里候着。
眼前漆黑一片,绵奕的听觉就更加灵敏了,院子里宫女太监七嘴八舌地议论,屋子里老太医们的唉声叹气,绵奕不由得眉头锁了起来。
弘历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眩晕?如果只是眩晕,怎么会突然失明!”
每天都要被灌进许多又苦又腥的药汤,绵奕的嘴里和心里的苦涩都快要溢出来了。还好弘历经常召她侍寝,宫女和太监们也不敢小觑了她。
绵奕不喜欢凤銮春恩车的铃声,就如同她不喜欢侍寝这件事情一样,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太监们将她接去又送走。
每次绵奕侍寝,太监们都会早早地去接,几乎是刚用的晚膳时分,这是弘历一天中难得的闲暇时间。
但是多半时候弘历还是要加班将今晨递上的折子都看完。能进他的御书房的嫔妃并不多,绵奕就是其中一个。
在绵奕不能视物的那些日子里,她常被安排坐在正对着弘历御案的榻上,太监都会递给她一本书。
弘历喜欢一抬头就能看到绵奕的感觉,虽然暂时不能视物,眼睛却还是很漂亮。绵奕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就像是一幅哀伤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