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杯。
他在心里默默地记着数,随即便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冲着对面的人亮了亮杯底。
“好好好,许老板当真是爽快人,这合同我签得放心。下一杯我干了您随意,今夜咱俩不醉不归。”
对面说到做到,仰脖给自己又灌下一杯。他也笑笑,杯里的酒潮汐似的起起落落三次,惹得对方连连叫好,借着酒气直接上来勾肩搭背,恨不得下一秒就拜把子结为异姓兄弟。
第六杯。
他有酒精过敏,虽然是轻症,喝点低的无妨,但怎么脱敏也上不去四十度,所以每次遇上客户惯喝高度酒的场子,他总会对方一杯他陪三杯。这回的客户酒量好,人也豪爽,合作谈得很愉快,签完了合同还要拉着他出来单独碰两杯。
“之前就听人说许老板爽气,今儿一见果真爽气,我这一趟算没白跑。来来来,咱俩再碰一个。”
第九杯。
其实他不太擅长应对这种过分热烈到快要溢出来的情绪,不过好在对方足够健谈,他只需要扮演一个会适时出声的好听众,就足够人接着滔滔不绝地讲下去了。
“什么时候许老板来我那边转转,好让我也做一回东道,我们那里的酥鱼是一绝,下酒最好了……哎你看我光顾着说话了,再来再来。”
第十二杯。
他有点撑了,杯子是200ml的,一轮下去就是半升多的水,何况已经是第四轮了。他喝的又急,上一轮的水往往还来不及消化便又灌入新的一批,此时得体衬衫下充斥着液体的胃部已经微微鼓起。他在座位上轻微变换姿势的时候,几乎能听到体内传来的沉闷水声。
然而这并不是令他最分神的,真正让他难受的地方还要在胃部之下,再下一点,是那处被皮带紧紧勒住的存放废弃液体的所在。它的坚硬程度丝毫不逊色于胃部,甚至犹有过及,然而遭受的折磨却更甚于彼。好在客户也有了不少醉意,只是絮絮叨叨地说话,半天才想起来举上一杯,更没什么精力细细观察他,否则多半要被看出不妥。
第十五杯。
他的额头上开始冒冷汗了,手心也是,即使包厢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下腹部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胀痛惹得他不断走神,然而丢下客户一个人在桌上无疑是相当失礼的举动,何况……他浅浅地喘了口气,表面上继续点头附和客户的话题,另一只手却悄悄伸到了桌下,小心翼翼地将皮带松开了一个扣。短暂的压力缓解让他轻松了不少了,即使他对这点多出来的空间早晚会被液体再次填满心知肚明。
“……哟,没留神都这个点了,我是明天早上的飞机,咱喝完这杯就散吧,后期项目有什么问题再多沟通,我就喜欢跟许老板这样的痛快人合作。”
第十八杯。
站起来的一瞬间他有点想吐,不知道是因为喝下去的液体太多撑得难受,还是因为他自己其实也有些醉了。他努力让自己半躬身子的姿势看上去只是因为要扶着喝醉的客户——两斤白酒下去对方也开始有点语无伦次了,手在空中不住地比比划划,一不留神手肘还怼到了他肚子上,他疼得整个人一激灵,嘴唇都咬破了才没让惨叫声从唇齿间溜出来。
他咬着牙走完了从包厢到大门的漫长路程——或许其实并不漫长,只是每走一步都牵动腹中庞大水球的折磨拖慢了他对时间的感知。路过洗手间时他的眼睛几乎黏在上面,然而还是继续向着大门走去。他小心翼翼地用外套下摆的阴影遮掩着,然后把客户交给对方的司机,努力挤出微笑招手致意,勉强维持着正常状态坐进车的后座,在听到启动的声音后闭着眼睛虚脱般靠在座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