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当天,傅闻嘉早早起床去医院,整理好自己,确认所有痕迹都不会露出来之后,裴颂开车送他去医院。
一场秋雨一场寒,卖草莓的小贩将手揣进裤兜里,冷得直跺脚。汽车行驶溅起来的泥点子落在装草莓的透明塑料盒子上。小贩赶紧去擦泥点,只是擦的速度总赶不上溅的速度,让傅闻嘉想起小学做过的蓄水放水问题。
傅闻嘉趴在车窗上看了一会,转脸朝裴颂带点儿讨好地笑:“能买盒草莓吗?我想给哥哥带过去。”
笑容软绵绵暖融融的,可裴颂就是高兴不起来。起初他觉得傅闻嘉依赖他是好事,可时间一长,他渐渐觉出不对了,傅闻嘉对他的依赖更像是讨好——不得已而为之的讨好,或许傅闻嘉自己都分辨不出两者的区别,但他可以。可越是清楚明白,心里就越是刺痛。
裴颂在他侧颊啄了一口:“我下去买。”
雨势渐大,小贩原以为今天又得无功而返,不料临收摊来了个财神爷,一开口就要包圆。当即笑得见牙不见眼,帮着裴颂一起把六十多盒草莓搬上车。
“这么多,吃得完吗?”傅闻嘉,看着后座满满当当的草莓,歪头问裴颂。
“吃不完让杨逸带去公司分了,”裴颂一踩油门,“走了。”
傅闻嘉独自抱着一盒草莓上了电梯,本来裴颂要陪着他一块来的,但许是看出了傅闻嘉的迟疑,又善解人意地话锋一转说公司有事不去了。傅闻嘉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最近脾气倒是好多了。傅闻嘉靠着电梯心想。
但这一路总是不顺,刚到六楼电梯就故障了,虽然维修人员很快打开门让他出去,但电梯一时半会儿还修不好,只能走消防通道爬完剩下的十四层。一步跨两个台阶总算到了傅修宜所在的二十层,傅闻嘉累得气喘吁吁,被用过药的身体不比从前,这一会儿工夫,裹胸就湿了一大片。
刚走进贵宾区,又被步履匆匆的医生撞了一个趔趄,人倒是没摔着,只是手上的草莓盒子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一颗颗饱满红润的草莓滚出来,被踩得稀碎。鲜红的汁水洒了满地,像恐怖片里的凶案现场。
傅闻嘉望着交织的白色人影,心里疑惑:是出什么事了吗?
越走到傅修宜病房前,医生护士就更多,步履更快,神色更慌张。
傅闻嘉用力一推房门。
红,狰狞的,恐怖的,铺天盖地的红色。
暖黄色的向日葵照旧插在瓶里,只是它最靠近病床,所以首当其冲。血液顺着花瓣的纹理滴在床头柜,然后又顺着床头柜流到地上,汇成红色的海洋。医生护士的脚印又把这红色的海洋变成一幅惊悚的画。
鲜血以病床为中心呈飚射状喷到四周,窗帘、墙壁、花瓶……无一幸免。他多想安慰自己这只是草莓的汁水,就像走廊里那样,可是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和铁锈味胜于雄辩,让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切——承认傅修宜割喉而死的事实。
傅闻嘉看见了担架上哥哥的脸,看见他颈部血淋淋的伤口——真下的去手啊,脖子都割断了一半,仅剩一层薄薄的皮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