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经理三十多岁,人特别随和,所以钟嫣才敢没大没小地跟他开玩笑。他是省四建第五项目部的经理。省四建承建了县里源水沟公路大桥。以前往西安都得翻沟,冬天下雪机动车还得戴防滑链,沟深坡陡,十分不便。这下好了,大桥已基本完工,大部分工人都撤走了,剩下些扫尾的活儿,交由贺经理领着的那十来个人干。大桥不是很长,但是很高。中间那根柱子差一米就整整一百。这可是源阳有史以来最宏大的工程。大家情绪激动,都跑来观看。因为还没缴工,只能在两头观望。佳琳跟许多人一样,除了激动,还有自豪:这可是我们县的桥,我们的桥!站在那上面往下看,会是什么感觉?对于有恐高症的她来说,脑子里只是想想就浑身哆嗦。自打认识了贺经理,佳琳获邀莅临参观。这是她头一次,也是迄今为止沾的贺经理唯一的一次光。
中午一吃完饭,叫伟光搁店里支应着,佳琳就喜不自禁地同贺经理他们往大桥走去。
到了工地,看守老头打开栅栏门,他们进去。贺经理他们在桥头干他们的活,叫佳琳一个人往桥上去。
她还以为他们会陪着她呢。
站在桥头,望着空荡荡的桥面,感觉并不像以前搁一旁从下往上看那么让人担心害怕。可当发现两端众人的目光一齐朝她注视,她反而紧张了起来。她眼睑一垂,抬脚就往前走,不料自个却绊了自个一跤,差点摔倒。她面红耳赤,加快脚步。她想早点结束这尴尬的独自观光。
在桥当中走了几步,她就往桥边去。扶着栏杆刚一低头,先是一股冷风迎面扑来,接着目光所及,一阵耳晕目眩。她两股颤颤,紧抓栏杆,闭上双眼,可脚下的桥依然在摇在晃。要不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她早一屁股坐地上了。
稳住身心后,佳琳鼓足勇气再次睁开眼。就像小时看鬼电影,害怕得两手紧紧捂住眼睛,指间却忍不住留出一道缝隙。她双脚挪到正中间,那根最高的柱子上头。桥比在旁边看起来更高,柱子呢,上粗下细,颤颤巍巍。她如处危崖,如临深渊……
回到家,伟光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佳琳本打算让他去,一看这眉眼,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忙自己的不搭理他。伟光是有苦说不出,他认为佳琳看桥就是借口。那有啥好看的,天天下午看还没看够?姓贺的,别以为你啥心思我不知道……可毕竟佳琳是同那伙人一块走的。但在他心里,就是同姓贺的一个人去的。这么一想,他拿起桌上的酱油瓶子重重地往桌上一磕。
佳琳回过头:“咋啦?酱油瓶子咬你手啦?”
“以后再少跟这些人出去!”
“你这话啥意思?”
佳琳一认真,伟光嘴里胡呜啦:“我,哦。你,你一走,来那么多客人,我一个人咋忙得过来。”
“中午刚吃过饭,哪来的人?平时都没人,我一走就来人了?都来谁了,你说个看看……”
佳琳一责问,伟光不但不生气,反而噗嗤笑了。要不是蒙屈受冤,佳琳怎会如此气急伤心。再说那么多人,又是大白天,这么会儿的功夫……一想到这里,他连连朝佳琳赔着不是。但对贺经理的厌恶却是不减反增。贺经理每天一进门他只一句话,就是人家工期还剩几天。至于人家对他生意的照顾,他心里丝毫也不稀罕。
对于伟光的眉高眼低和冷言冷语贺经理并不是看不见听不着,他是懒得搭理。佳琳的家常饭可口实惠,价格公道,位置方便,又靠得住。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佳琳不启发,伟光那些话权当耳旁风。你愿小心眼就小心眼,爱自寻烦恼就自寻烦恼,当初怎样跟你们打的交道你又不是不清底。
有天晚上,贺经理从西安回来迟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天已经很晚了,街上商店都关了门,就佳琳家饭馆还亮着灯。他去敲门,伟光门也不开,隔着玻璃告诉他关火了。他刚欲转身,佳琳过来打开门,让他进去。
“有面条吗?”他瞅着墙上的价目牌问。
“有。你想吃啥面?”
“啥面都行,只要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