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过熙攘的街道,跟着来去匆匆的农人的脚步,一行人穿过大桥,到了桑田之中。燕旌布业发达,沿着河流分布着块状的桑田,桑田中央建起了养蚕场。男耕女织,有条不紊。几人跟在梁泉身后,埋头低语,似在感叹。哪怕是凌樾,也挑不出错处来。梁泉一边走,一边给众人介绍着。
“此处紧挨着河流,种桑是最合适不过了,无论是灌溉,还是货运,都能有极高的效率。养蚕场建在桑田中央,取材方便,能保证蚕吃到最新鲜的桑叶,吐丝质量和数量都能得到提高。蚕丝初步生产出来以后,便送到下游的织布坊。成品布匹送到对岸以后,既可以直接售卖,也可以加工成衣衫。这些商品便在商行进行售卖。”他见众人都有些疲乏了,主动提出到商行看看,也歇歇脚。
商行之中,又是别样的景象。比起对岸的井然有序,这边便要热闹得多。商铺林立,各式各样的铺子叫卖声络绎不绝。成衣、茶叶、首饰在商行进行挑选打包,运送到各地售卖。虽周期长,承担的风险较高,但获得的收益也非常可观。燕旌繁华之处,便在于此。物产丰富只能保证丰衣足食,而商业发达,才是经济富裕的根本。看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又是困难重重。
一是商品种类繁多,分类管理难度大。二是来往客人鱼龙混杂,难免遇到蛮不讲理之人,处理起来劳心费神。三是货运路途遥远,若是遇到天灾人祸,便是血本无归。在燕旌,商行与府衙并不是隶属关系。商行每年需得向府衙缴纳赋税。若有大型活动,需得递交申请。商行会长的选任,府衙也从旁协助。故而这条利益链上牵连了许多人,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摸清的。
凌樾正跟着众人闲逛,周边忽然沸腾起来。他定睛一看,是一衣着富贵的中年人从二楼下来。梁泉快步迎上去,与他互相见礼,随即向众人介绍起来。
“这是商行的现任会长谢阡,燕旌能发展到如今的样子,谢兄出了不少财力物力。谢兄,这几位大人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年轻有为。”谢阡对着众人拱了拱手。楚青云率先回了礼,才款款道:“在下楚青云,是本次的钦差,久仰。”众人见他介绍了自己,也跟着他介绍起来。到了凌樾,他只微微点了个头道:“在下秦莳。”
又有一人自楼上缓缓下来,墨袍间挂着水色极好的玉佩,通身的气派。他走到谢阡旁边,低头唤了声父亲,被谢阡笑着拉到身旁介绍。
“小儿谢京洲,昨日刚游历归来,与几位大人年纪相仿,在下想着他能与几位大人聊得来,便拉着他来作陪。几位大人若是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谢京洲冲着凌樾眨了眨眼,便要往他身边窜。被身旁的谢阡揪住领子拉回来。他面色严肃,眼里慈爱却藏不住。
“放肆,还不给几位大人见礼。”谢京洲不情不愿地冲着几人作了个揖,才被谢阡放开。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挪到凌樾身旁。却被九砜有意无意地挡着。气恼之下,伸手去推他,被凌樾眼神警告了。才安分下来。
梁泉与谢阡并行着,向众人介绍商行特色。谢京洲故意落在后头与凌樾凑在一块儿。谢阡见他眼神一直在凌樾身上流连,心下明白了些什么。凌樾自辰时出门,一路未曾休息。如今已近午时,早已是腰酸背痛,强撑着不被看出异样。只是腰腹之间的紧绷感越发明显,每行一步都拉扯着被白绫束紧的腹,步伐逐渐迟缓起来。
谢京洲看出他行动滞涩,几步追上谢阡,状似抱怨道:“都快午时了,爹,好饿。”谢阡宠溺地拍了拍他的肩,转过头与梁泉耳语几句,才对着众人道:“是我疏忽了,商行之中,有供人休息用膳的酒楼,卖的都是燕旌特色菜品。虽难登大雅之堂,却颇具特色,诸位大人可愿一同前往?”
半日下来,众人也觉疲累,便同意了他的提议,一行人往酒楼去了。待众人都落座了,凌樾才找了个角落窝起来。九砜明面上是秦莳的贴身小厮,是不能同主子一桌的,谢京洲好容易才将他赶走,喜滋滋地跑到角落陪凌樾坐着。
凌樾身子不适,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但架不住谢京洲一直往他碗里添菜。只得在他殷切的目光中夹起来吃了,出乎意料的,竟很合他的胃口。谢京洲在船上陪了他两个月,已然是对他的口味了如指掌。饭毕之后,梁泉招呼着众人到楼上稍事休息,休整之后,下午还得去先前水灾泛滥的地方看看。
凌樾已然有些受不住了,谢京洲躲着谢阡,溜进凌樾所在的厢房。推开门便见着他正在宽衣解带。迅速地关上门走到他身前,帮他解开束缚着腹部的白绫。甫一解开,他便软着身子往谢京洲怀里倒,腹中胎儿方得了自由,在腹中伸展手脚。凌樾捂着肚子粗喘。九砜半跪在榻边替他揉腹。半响,腹中作动不已的胎儿才安静下来。
“九砜,我走不动了,下午,你跟着楚青云一起去,查探清楚情况。”九砜闻言抬起头来,踌躇着道:“可是,你怎么办?”凌樾顿了顿,安抚地拉过九砜的手摩挲。
“无事,有阿洲在这儿陪我,不会出事的。”九砜还想再说些什么,见他神色认真,便按下不表。谢京洲欠揍地将他挤开,得意洋洋地拿眼睛睨他。因着凌樾还在,九砜只得咬牙忍了。凌樾几句话将九砜打发走了。看着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去,走远了,才泄了力摊在谢京洲怀中。一手托着腹,一手向身后探去。
“阿洲,肚子好疼,嘶。”腹中痛起,原本柔软的腹紧绷着,微微发硬。谢京洲敛了神色,在他身后垫了个软枕,将他靠在床头。掰开紧闭的腿,褪了下身衣物查看情况。凌樾身前被隆起的圆腹挡着,看不清身下流出的血丝。也看不到谢京洲凝重的表情。
这几个月小心翼翼地护着,上好的药材不要钱似的灌进去,才护得这孩子平平安安在腹中待了七个多月。只是凌樾身子弱,不能大补,只能温养着。腹中胎儿的生长是以他的血肉为滋养,故而孩子长得越好,他身子越日渐衰败下去。又费心诸多事务,早在无形之间给自己的身体加上了重担。
谢京洲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才探起身来,温和地安抚他。“没什么大事,只是流了点儿血,先前给你的药可带了?”凌樾忍过一阵疼痛,才从袖间翻出一个瓷瓶递给谢京洲。谢京洲倒出一颗,发现里头只剩下一颗了,脸色变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