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听她们说得热闹,回头插了一嘴:“你又不是王使君家亲戚,人家好吃好喝留你住到春天?想得美!”

    那之前说话的侍女也不恼,重重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知道啊,我不就是做做梦嘛。”

    小春绷不住笑了出来。

    玉筝安静听着,脸上若有所思。

    若不是路遇风雪,她们原本只会在龙城宿上一晚,行装都不会拆,便要一路北上,直奔雁门关而去,现在却意外停留了三天,而雪势依然不见收敛。作为侍女里领头的,玉筝的性子比其他人都要更沉稳,此刻却不免有些忧虑——

    河东节度使王磐极会做人,这三天里她们一行人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优待,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再这么滞留下去,人心越加浮躁,那些本就不情愿留在乌罗的人,会不会生出另外的心思来?

    于是,玉筝小声训斥道:“才出来几天,规矩就忘脑后了?别乱说话,雪迟早会停,咱们一定能赶上公主的吉时。”

    她又问小春:“公主一下午都没离开过房间?”

    小春努努嘴,道:“是呀。中间我劝她出来活动活动腿脚,殿下却像是没听见,一直拿着那本禁军名册,翻来覆去地看……我又多问了一次,她却把我也给轰出来了。”

    “也不知道那名册有什么好看……”小春小声嘀咕。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公主房外,玉筝将一根手指竖在唇上,示意小春噤声。侍女们将手中物事放好,齐齐跪下,玉筝才轻轻叩响房门:“公主,该用晚膳了。”

    一片寂静,过了会儿,才有一个细软的声音传出:“送进来吧。”

    房内灯火通明,暖香萦绕,蜀锦地衣上百花缭乱,乍一看,直教人误以为春天已抢先一步光顾了这间房屋。

    一片花团锦簇,更衬得那个案前端坐的身影无比苍白、羸弱。

    小春从前在尚仪局做事,节祭庆典上经常能瞧见三宫六院、皇子皇孙们,却从没对这位嫡出的康宁公主产生过什么深刻印象,毕竟有贵气逼人的三公主和天姿国色的四公主在,谁也不会去专门留心名不见经传的六公主。

    细看起来,康宁公主李燕燕生的不赖,肌肤细嫩如雪,鼻子小巧精致,新月眉弯下是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虽说还没完全褪去稚气,也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只不过身形过于单薄,面色过于苍白,与时下受推崇的艳丽美人大相径庭。而那双清亮的眸子,原本是很美的,偏偏在不看人时,又总是茫然不知落在何处,显得心事重重,年轻女孩该有的轻快活泼,在公主身上半分也见不到。

    康宁公主也才不过十五岁,比小春自己还小两岁,却端庄守礼到了令人生畏的程度,就连吃饭也是一板一眼,小口小口咀嚼,案上每样食物都尝上一两口,却哪一样也不会再碰第三次。

    宫里头奉行食不言寝不语,即便已经远离了长安,公主身上作派不改,除了偶尔盘箸相碰发出微弱的声响,便只能听到窗外风声呜咽,如泣如诉。

    等公主终于艰难地用完了一小碗白米饭,放下玉箸,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玉筝才又从食盒底部拿出一只雕花金碗来,轻声道:“殿下再用些燕窝羹吧。天气寒冷,庞妈妈忧心您的身子,亲自下厨炖的,一直用热汤温着,现在喝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