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来越大,乞丐们扎堆往不远处的铺子排队领一碗热腾腾的米粥。天寒地冻,梅城世家多有仁善之举,卫悬祎不经意瞥了眼,恰好看清粥铺旁随风飘摇的布幡——四角缠绕花纹,居中一个裴字。
遥想三年前刚来梅城时她和阿娘也曾在雪天得了裴家的恩惠,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一看,没留意脚下,栽倒在不深的雪地。
好心的车夫大嗓门盖过了簌簌的风雪:“喂!小家伙,没受伤吧?”
从雪里爬起来,卫悬祎拍拍膝盖,整理好衣衫,清脆脆地扬声道:“无事大叔,方才是我没看路。”她躬身行礼致谢,估算着时辰,不作迟疑地赶路。
马车内,婢女将暖炉献上:“应是无碍,人已经走了。”
一身儒袍的少女端坐其间,闻言轻阖眼眸。生就一对桃花眼,睫毛修长,本是妖冶昳丽之相,硬生生被周身清清冷冷的风致压下,使人望而生畏,不敢亵渎。
一时寂静,婢女见不得主子一言不发的冰雪姿态,有心引她多说两句,挖空了心思,谨慎道:“奴方才留意了,小郎君身上穿的是书院下发的学子服,运气好的话,没准能做主子的学生呢。”
裴家嫡长女,相貌出尘,文采斐然,半月前随父入宫赴宴,凭一篇长赋得天子赏识,特许入槿川书院教学,年仅十五岁,正式成为景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夫子。
果不其然,少女问道:“学子服?那小郎君多大?”
“约莫八、九岁。”婢女仔细回想一番:“至多九岁,不能再多了。”
八、九岁就能穿上那身学子服,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是难得的人才。
风雪漫天,等了稍顷,原以为主子继续陷入沉思,没料想她此时开口:“去问一问,若顺路,将人请进来。”
婢女大喜,痛快应了一声。
正值寒风刺骨时被人请上马车,卫小郎天真地朝大姐姐道谢,婢女被她一笑哄得心花怒放,这孩子当真讨喜。
得人搭救捎上一程免得风雪天遇阻误了时辰,卫悬祎诚心拜谢,主人家闭目养神,无意与她攀谈。她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一侧,腰杆挺直,不敢惊扰,呼吸浅浅,规规矩矩颇有小君子气韵。
年岁不大,肚子里弯弯绕绕的心思不少。绿衣暗道有趣,豁出胆子轻扯自家主子的衣袖。
没被外人叨扰,却被自己人吵醒,裴郁睁开眼,清清淡淡的眸光望去,绿衣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不忘以眼神告罪讨饶。
主仆间的小动作卫悬祎不敢乱看,松子糖被递到手边,主人家难辨喜怒的声音如流水淙淙而过:“请你吃。”
“多谢大姐姐。”她倾身恭敬接过,没防备被人以指节轻轻柔柔托起下巴,登时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