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死了。
下午果真下了大雨,偌大个船在风雨飘摇中晃成了一叶扁舟,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被一道轰雷打个鸡零狗碎。
屋子里的桌椅都是被提前固定好的,连烛台都不知道被黏了多少回,无论船晃成什么样,它自巍然不动稳如山,不慌不忙往下滴着蜡油,蜡油滚烫粘稠,啪嗒落下的时候,像一大滴眼泪。
江芷双手托腮趴桌子上,时不时往榻上瞟。
林婉婉已经醒来很久了,但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说过,除了中间被江芷连哄带骗喝下半碗粥,其余什么动作都没有,始终保持抱膝发呆,安静地跟一尊雕像无异,连眼睛都很少眨。
安慰人是个技术活,江芷没这项技术。她能做的,似乎就是在这扮演个只喘气不吱声的安静废物,唯一的作用是提醒林婉婉此刻还在人间,不要被过度的悲伤冲昏头脑——这是江芷对自己的定义。
外面大雨倾盆,狂风大作,里面烛火惺忪,满室昏暗。
江芷正犹豫着怎么跟林婉婉再说上话,外面忽然嘈杂一片,呼喊声夹杂着风声雨声络绎不绝响在耳边,与此同时船摇得越发厉害,她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刻开门出去随便抓个人便问:“什么情况?”
对方看样子也像出过不少次船的老帮工,眼下却气喘吁吁方寸大乱,睁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朝江芷忙不迭道:“桅杆……桅杆……被风吹断了!”焦急得口齿不清,说完便朝船头跑去。
江芷扭头望了林婉婉一眼道:“我去去就回。”接着一阵风似的朝外飞走了。
床上林婉婉呆滞的双目似是裂开了一道缝隙,情绪一点一点重新充满眼眸。
外头风大到若非江芷习武脚步稳,以她的体重真能直接被刮跑。老天持续了一天的阴郁终在此刻爆发,疾风骤雨齐齐降临,雨点从人脸颊飞过去,小刀似的割得生疼。
船头聚了不少人,有的是船工想上前帮忙,但被王大海呵斥回去,没有允许不准一个人靠近船头。这自然是明智之举,眼下情况本就危急,若在此刻让船头下沉前后失去平衡,可就不是将桅杆缝缝补补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江芷同其他人一样停在船身,看清瘦颀长的白衣少年爬上长梯于风雨中按照王大海的指挥修补桅杆,几块木板一把锤子,从断开的地方敲打几下便将倾倒的桅杆又重新扶起来,简直可以用叹为观止来形容。
她从不知道李秾还有这个本事。
也可能根本就不会,只不过这家伙聪明得不像人,干什么都一经上手便通晓全部,说一点就透都是小瞧了他,根本天赋异禀。
周遭其他人见断裂的桅杆被固定好,一个个便放下心来,百无聊赖之下开始讨论起这名少年,啧啧称奇的有,不屑一顾“我上我也行”的也有,总之注意力多被转移。
只有江芷屏声息气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面,汗毛都是紧绷的。
桅杆既修补完,接下来便该从梯子上下来了,扶梯子的人总共有三个,左丘行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