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头有点发怵,拍了拍滑板车的扶手,用骗幼儿园老师的那番话骗他说:“这是我女儿的。”
他说你还跟自己女儿抢玩具啊?我就说我跟我老婆离婚了,女儿早跟着她跑了,我骑我自己女儿的玩具,不行吗?他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把烟丢进河里。我眼看着烟头随着他的呼吸忽明忽暗,最后消失在河水被夕阳涂抹的光影里。
他问我:“没地方去的话,要不要今晚来我家喝酒?”我心想交个朋友也并非不可,而且我还可以蹭他的烟抽。于是我就去了。
他家就在桥对岸一个很小很小的巷子里,三层,阳台是露天的。我挤进他家,一转身就差点把他一张裱起来的照片蹭掉;我手忙脚乱地接住,一看,才发现不是照片,是他小学时期的奖状,上面还用黑色油性笔写着“张宋文同学在校期间团结同学、成绩优异、尊敬老师,经全体同学和老师认证,被评选为‘三好学生’!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我给他挂回墙上,一转头,他递给我一杯温水。
我说:“原来你叫张宋文。”他笑笑,问我你叫什么?我说我叫张欣。
那天明明说好了一起喝酒,可不知为什么我们一直在聊天,从天南聊到地北,从人生理想聊到鸡毛蒜皮,谁也没记起还要喝酒这件事。我想大概是我们聊得太过酣畅淋漓,而喝酒不就是为了酣畅淋漓的吗?都已经得到结果了,所以过程也就变得没那么重要。
聊到半夜,宋文的脸上开始浮现一丝绯红。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宋文长得这么地白,我说你这个皮肤是怎么长得?搞得跟女孩子一样。宋文跟我说,他天生的;衣服底下更白,问我要不要看一看?我跟个醉汉一样地跟在他身后,跟进了浴室。张宋文家的浴室也很小,一人那么大,用浴帘在客厅里隔开个空间,就成了浴室。我掀起浴帘,他脱下衣服,把我的手放在他胸前。我说你这里真的更白,他说嗯,因为脸上会被晒到,而这里不会。
他又把我的手往下移,我摸到那里男人的东西。我笑了笑,故意调侃他也就那么大吧。他没理我,继续下移——直到我摸见他腿间湿哒哒的一条缝。
我好奇,把手伸进去,他就像个女人一样吃进我的手。我说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像个女人一样,他笑笑,不答话。
男人的穴很浅,我感觉用手指就能捅到边。到点的时候他拉住我,说你进来吧;我刚才摸他摸得兴致勃发,一听这话却成了蔫巴的黄瓜。他问我怎么了?我还有点不好意思,我说不出来,只能学着他的样子,把他的手放在我腿间。他一摸,也笑出了声。
这一笑,方才那些缱绻的迷雾全都散了,变成了正午的太阳,刺在我脸上,刺得我脸通红。他问我你这个不行,你怎么有的女儿?我只好说我没有女儿,那辆滑板车是人家给我的,我打算去卖掉。宋文说,那么好的滑板车为什么要卖掉?这样吧,今天你没进来,但你摸了我,也是要给报酬的;你把那辆滑板车送我,就当报酬了好不好?
我心里一琢磨,一辆滑板车换一夜春宵,何乐而不为?我答应了,还要亲他,他笑着躲开,被我掰起下巴狠狠咬上去——他吓了一跳。
我说我给了报酬,你就得给我亲!他把嘴唇抿起来,面露愠色,橙红一片。我看得晕晕乎乎,竟咬到他鼻尖上去。
他“啊!”地一声把我推开,掀开浴帘跳了出去。我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他的内裤。他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他乐得嘻嘻哈哈,阳光裹满他白白的身子;我大声在后面喊他:“张宋文!你他娘的裤衩都没穿呢!!”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认识了整整十四年。十四年里刚开始每周我必去见他一回,有时候是我去找他,有时候他来找我。其实我本来想天天去找他,但他说他还要接客,不要我来,我说你就不能好好儿跟我在一起吗?他把门掩住不让我进去,在门里他说:“好好和你在一起,就不用生活、不用吃饭了吗?”
有一回我也想过,要去找个工作。我第一回找的就是那家幼儿园的保安工作,我心想我没本事当个保安总行吧?可是没当几天又被人家给炒鱿鱼,说是我长得太凶,小朋友都害怕我。我回家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张宋文走过来,双手攀上我的肩,游蛇一样在我胸前乱摸,故意用那种懒洋洋的语气问我看什么呢?我拉开他的手,才结束心惊胆战。我问他:“我长得凶吗?”他听了也向镜子里看去:镜子里的我浓眉毛小眼睛,脸灰突突地皱巴在一起。他看了一眼,笑了,笑得很放肆。
我恨地把他扑到床上去,说张宋文,你就不能骗我一回?他嘴里头叼着烟,还忍不住笑,那些烟就随着他的颤断断续续地冒白花儿,在阳光下像一群飞翔的小鸟儿。他被烟呛到、被我扑倒,最后烟灭在白色的被套上,烫出一个黑滋滋的小洞,鸟从洞里钻出来飞走。我们看着都很心疼,彼此对视一眼——他骂我为什么扑上来,我骂他为什么爱抽烟。
那次被炒之后我再没找过工作,因为宋文告诉我,挣不到钱没关系,他可以养我。我说你跟男人睡一晚上多少钱?他说五百。我说这么多呢?他说你嫉妒啊?你嫉妒了你也卖去。我摇摇头,说我又没你那东西,而且我还起不来。他躺在我胸口,安静地听着我的心跳,像一只睡着的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