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望宇很少反抗董丽。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并不是董丽的亲生儿子。
董丽曾经跟他绘声绘色地描述过,她如何从操着外地人口音的人贩子手里,冒着生命危险抢过刚刚满月的吴望宇,然后急切地寻找他的父母,却徒劳无果。
在那之后,她因为自己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小生意,引了要蹲局子的麻烦,不得不连夜离开龙渡市,躲了十年的风头才敢回来。
在这期间,因为吴望宇,董丽也很难结婚成家,只得一个人拉扯他长大。曾经有几个相好的对象,也因为吴望宇分手了。
吴望宇对于董丽,总怀着一种亏欠的情绪。就像董丽所强调的,如果不是她,吴望宇可能现在还不知身在何处,过什么样的悲惨日子。因此对于她的打骂侮辱,他一直是逆来顺受。
在生命前十几年的岁月里,吴望宇总是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在报恩,报答董丽从陌生人手里拯救自己的慈悲举动,补偿她因为有了自己这个累赘,而无法奔向更美好的生活。
这些拙劣而虚假的话语,伴着吴望宇从婴儿到成人。却在刚刚随着董丽刚刚真情实感的怒吼,瞬间被撕成了粉末。
吴望宇定定地看着董丽。他开始逐渐地回忆起,在这一天,在听到董丽的话那一刻,他全身的血液从头凉到脚的感觉。
“妈。”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寒意。
“公园是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见到我的生母的。你明明说过,我是你从人贩子手里抢下来的。”
董丽原本蜡黄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的眼睛飞速转动着,似在思考如何快速糊弄过去吴望宇的方法。然而那只被酒精和药物毒害过多年的大脑早已丧失了思维的能力,剩下的只有暴戾。
她眼中胀满血丝,手掌用力地推动床头,水壶连带酒瓶噼里啪啦地全都倾倒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你这个贱种!”董丽尖叫着,用力甩脱吴望宇箍住她的手腕,“你竟敢这么跟你老娘讲话!反了你了!我看跟你那狗屁爹一样!骨子里就下贱!”
她的身体早已承受不了数次的暴怒,董丽的话还没有吼完,嗓子中就响亮地骨碌了一声,她青白着脸,迅速低下了头,带着酸臭的黄褐色液体从她嘴里瞬间涌了出来。
吴望宇松开手,董丽的身子便立刻朝床下一歪,扶着腹部一声声呕吐着,病房里一片狼藉,全是令人作呕的气味和声音。
董丽一边呕吐,目光还不忘狠狠地瞪着吴望宇。
“你别以为把我气死了,你就解脱了。”她浑浊的眼珠像垂死的鬣狗,紧紧攫住站在他面前的养子,“你以为除了我,谁会收留你?你那个爹压根不会认你!”
她将头伸到窗外,干呕了几声,直到吐出带着苦味的胆汁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