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子轻声一叹,言道:“师兄,你可曾听见金兀术提及欲设宴款待我等使团之事乎?凡使团名录之人,皆在其邀约之内,若非全员前往,岂非只遣少数几人参加?既受邀之全团,当尽往,彼等若拂吾颜面,我等便寻机自行挽回。”
“师兄打算如何挽回颜面?”
童真人尚未领悟玄机子之意,遂开口追问。
玄机子脸上露出一丝恨铁不成钢之色,答道:“愚钝矣!师兄先前已言,他们所请乃整个使团,并非单指某一人。唯有我等全体到场,方显予其颜面。倘若你尚不明,试想金国宴请使团即为国宴,届时其帝亦将亲临陪同,所设之宴必然极尽珍馐美馔,他们断不会让自家帝王食用粗鄙之物。众我团成员悉数出席,连马夫也不例外,你看此景,金国之帝陪伴我大宋马夫用餐,岂非颇具讽刺意味?一旦金人对此表示不满,我等便可辩解,此举旨在从各个阶层深入了解金国文化。而文化之基础,莫过于饮食之道。莫非金人敢言其无深厚文化底蕴?抑或敢称其文化仅有表层而无内涵乎?诸位此刻是否明了此策之精妙所在?”
玄机子之计,虽有嘲讽之意,但却令人一时难以反击。
赵良嗣沉思片刻,轻轻摇头道:“李贤弟,你这策略固然巧妙,却稍嫌玩世不恭矣。”
赵良嗣略作停顿,瞥了一眼李询神色,见对方并无愠色,方才继续言道:“愚兄斗胆直言,童侍郎所言亦有一定道理。我等若以此行事,难免给人留下见识短浅的印象。再者,假若与金国合作顺利,将来金人来访,仿效我等此举,那时我方该如何自处?岂非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询闻言不禁朗笑出声,伸手轻拍赵良嗣肩膀:“故此,你乃正使之职,我为副使。至于如何找回颜面,此事若兄长有何更佳之策,愚弟自当遵从。”
李询此番话语暗藏讥讽,先唤赵良嗣为兄长,转瞬又称其为老兄,一个“老”字,实则暗指赵良嗣思维僵化,不懂随机应变。
即便玩世不恭又如何?即便能令金人气恼一时。
赵良嗣自然能够洞察李询话中之意,面色微沉之下不动声色地摆脱了李询搭在肩头的手。
这一举止他做得从容自然,仿佛仅是熟人间寻常之举。
李询朗声长笑,道:“吾兄勿虑,想来是我辈先发制人,若那金族之人效仿,岂非正是承认他们在向吾大宋取经么?须知,唯有下位者才会向上位者求教,至于那般看似未经世俗磨砺的模样,我等只需当作未曾见识便是,何需在意所谓高低之别?世面大小,非唯高境可称,低境亦有所谓世面矣。”
李询此举之意,全然不顾金人的想法。最好能让金人误以为宋人果真眼界狭隘,如此一来,怕不是合作之事便会因此而告吹。尽管身处众多目光之下,李询自知不便公然破坏和谈,故只能暗中施以手腕。犹如白日所编的那个故事,借机羞辱金兀术,此类举动便可视为微妙的反击,却又要让人各生歧义。
及至李询初踏金国疆土,受完颜阿珠逼迫比试,斩杀术虎,并痛斥金国黎庶,此番作为,在金人眼中看来,便是宋人嚣张跋扈;而在使节团队眼中,李询此举却是为大宋赢得了尊严。
李询以期许的目光望向赵良嗣,问:“赵大人,依您之见,究竟何人会向何人虔心求教呢?”
李询点头赞许赵良嗣:“没错,乃是弟子向师尊恭敬求教。届时若金人果真如斯行径,我等只需隐晦讽刺一番便可。俗话讲,教得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师傅传授技艺之时总要留下一手,我既然能这般行事,怎会不做两手准备?待到他们真要去大宋拜访时,我等便预先备下两座驿馆,一座设于内城,一座立于外城。外城的驿馆每日美酒佳肴款待,让他们夜夜沉醉其中,一旦他们失态妄为,我等便以此为由将其拿下。”
赵良嗣刹那间领悟了李询的策略。